等到冬天的最后一场雪落尽,腐烂的泥土开始重新开出新意。
在近三个月的了无音信里,沈凉衣每天都对着那片栀子花林发愣,谢砚还没回来,可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陈家的人步步紧逼,他已经不能再等了。
“……阿砚,”沈凉衣的手轻轻拨动着花骨朵,“你怎么还没回来?”再不回来,他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冬天的寒意还在反反复复,这年的栀子似乎开得格外迟些,那些白色的花骨朵摇曳在风里,很多年后,当沈凉衣再次回想起那瑟缩着不愿开放的遒枝时,一阵难言的心悸依旧会让他哽咽。
“一一!”
沈凉衣怔愣在原地,在那棵熟悉的榕树下,那双熟悉的眉眼浅笑吟吟,白色的衬衣勾勒出单薄的身形,不同于他们每一次的相逢或离别,这一次,便再不会见了。
见到那满怀的玫瑰花时,沈凉衣的心狠狠颤动了下,心跳烫的震耳欲聋,沈凉衣觉得那红色仿佛瞬间灼烧了他的眼睛,很疼,疼得他几乎站不住脚来。
谢砚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垂眸牵起男子的指尖,十分珍重地吻了吻,沈凉衣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明显的心绪,玫瑰上的戒指泛着泠光,或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谢砚一向镇静自若的面色上开始浮现出紧张。
“这就是你的惊喜吗?”沈凉衣低声问。
那只被谢砚吻过的指尖有些止不住地颤抖,能被谢砚求婚,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以前,沈凉衣光是想想就能笑醒。
但现在,当梦里的场景真实出现时,他却没了高兴接受的勇气。
还有一天,明明还有一天……
沈凉衣的指甲陷进肉里,明天他就要离开了,谢砚偏偏提前回来了。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谢砚的真心,哪怕谢砚恨他,那也足够了。
“一一,我知道有些突然,但我还是想把你的以后先预订下来,”谢砚认真说道,“我会对你好的,到时候等我上完了大学,我会把一切事情都解决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那时我们就正式结婚好不好?”
“结婚?”沈凉衣呢喃道。
谢砚一笑,“是啊,结婚,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在上次离开的雪夜里,谢砚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她不介意沈凉衣过去,她要他的现在,也要他的未来。
如果沈凉衣的不安是因为自己,那谢砚唯一能想到安慰他的方式就是给他承诺的婚姻,用正式永久的法律关系对外宣布,这个人属于她,他们也属于彼此。
沈凉衣将那捧玫瑰接了过去,谢砚唇角的笑意还未扩大,他就抬手将东西扔了出去。
“…………”
原先娇艳的红色花瓣散落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花香,沉默无声蔓延着,谢砚怔忡地看着地上的狼藉,抬眸不解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沈凉衣背转身来,无情道:“谢砚,你太认真了,谁想和一个什么都不是女人成婚?我原本也只是看上你的脸,想着陪你玩玩而已,又凭什么要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你?”
“玩玩?”谢砚重复句,皱眉道,“你现在说这一切都是玩玩?”
“谢砚,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是你把感情看得太真,我不过是提前告诉你,成年人的感情是怎么样的而已,所以……”沈凉衣头也不回道,“不要随意送出你的真心,这次,你就当是个教训吧。”
“一一,”谢砚上前拉过男子的手腕,黑目沉沉道,“什么玩玩,什么教训,别闹了好不好?”
“我没闹!”沈凉衣甩开谢砚的手,一字一句道,“谢砚,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是谢家的人,你可以有很多的选择,可是我呢?我只能被选择,你现在喜欢我,可是以后呢?你的真心能有多久?这样的差距又能怎么弥补?”
“还不如趁现在,”沈凉衣轻声道,“我对你还没有那么爱的时候……咱们……”沈凉衣顿了顿,接着道,“各自分开,免得以后相见两厌。”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良久,谢砚问道,“在一起这么久,我们的感情在你看来就是这么脆弱?”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在不安什么?”沈凉衣长睫轻颤,转身直视谢砚说道,“你毕竟是女子,女子薄幸,你让我怎么信你?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等不了那么久,”沈凉衣微微一笑,“那么多年,凭什么要我等你那么多年?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我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那不确定的未来?”
“我本来……就是一个现实的人,所以何必寄希望于那些虚幻的东西?”
“所以在你眼里那些东西都是假的?”谢砚掐过男子的下巴逼视着,“动情是假,爱也是假?你看着我,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那双寒星般的瞳孔幽深漂亮,沈凉衣深深陷入那无声的蛊惑里,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胸口疼得发闷,脑子也乱糟糟的。
肺里的空气渐渐稀薄,沈凉衣咬紧牙关,仿佛泄气一般说道:“……是。”
谢砚眉心一皱,看着那眼底的冷意不似作假,这下,她是真有些生气了。
谢砚低头吻了上去,紧闭的牙关被蛮力侵开,纠缠的舌根可见燃烧的怒气,沈凉衣心一横,直接将那生气的人咬了一口,浓重的铁锈味瞬间蔓延开来。
谢砚吃痛但没有放开他,男子的双手被她禁锢在身后,嫣红的眼尾划出泪来,谢砚愣了愣,听见人断断续续地嘤咛道:“……放开!放……我……”
他就这么不情愿?
谢砚放松了力道,沈凉衣很容易挣开束缚,瞬间退开女子几步远。
谢砚浑不在意地擦拭着嘴角的血迹,胸口重重起伏一会儿,哑声道:“滚。”
沈凉衣背身擦了擦眼泪,艰难走了几步,乱乱的脑子里清醒一会儿,他察觉到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再次冷声道:“谢砚,我要走了,别做那个纠缠难堪的人,懂吗?”
脚步声果然消失了,良久,谢砚很轻地说了一句,“沈凉衣,我不会原谅你的。”
谢砚做了那么多,可沈凉衣想的永远是放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