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祝意秾回去,旁边传来京兆尹王参的声音:“谢小将军留步,王某有事寻您。”
谢骁与祝意秾同时回头。
“王大人。”谢骁抬眉,“何事劳烦您这么晚还过来走一趟。”
王参快步上前行礼:“的确是要紧事。”
谢骁闻言,瞥了一眼被细雨打湿额发的祝意秾,旋即抬步:“去我营帐细谈。”
定北军大营起初是临时驻扎搭建,后来因为谢骁暂不回定州,便同佑秦县的县丞打了手续,将军营落在了此处。
祝意秾悄悄打量环境,视线刚从顶上收回,兜头便迎来一条干布子。
懵懵抬眼,撞入谢骁幽冷的眸间:“这里没人伺候你,自己坐过去擦干。”
王参到嘴边的话被噎住,扭头一看,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人:“明华郡主?”
祝意秾捏着布子,浅浅颔首:“王大人。”
“不敢不敢。”王参赶紧回以大礼,摸不着头脑道,“郡主怎么会在此?”
祝意秾犹豫着看向谢骁,见他低着眼,并没有要帮自己解释的打算,于是抿唇道:“闲来无事,便随将军一道来了军营。”
这解释蹩脚,可偏生王参信了,不仅信以为真,思绪还在脑间发散了些:“原来如此,没想到将军与郡主的感情竟这样好。”
祝意秾红唇翕动,余光轻微,立时就被直直看过来的谢骁捕捉到,她耳根一红。
应不是,不应也不是。
最终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囫囵溢出。
谢骁扯了下唇角:“王大人有何事。”
“是这样。”见他并未避让,王参索性就当着祝意秾的面开了口,“昨日京兆府接到状纸,说前几日草寇流窜,刑部侍郎张大人家的女儿从老家折返,恰好从佑秦县经过,又恰好遇上了那次暴.乱,失踪了。”
眼皮凌厉掀起,谢骁面色不善地问:“何时失踪的?”
“三天前。”
三天前,而草寇昨日刚刚平息。
失踪的时间刚好是头一日。
谢骁沉沉道:“失踪三日为何不尽快报官,三日,快马加鞭都够贼人跑出幽州了。”
“下官也这么想。可张大人道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车马奴仆全都安全入了京,唯独马车里的张家小娘子不见了踪迹。他们怕影响清誉,只敢偷偷查,直到昨日京州得到佑秦县草寇的消息,这才意识到坏了。”
听完王参的话,谢骁缓步走到案后坐下:“那王大人想如何?”
“下官听闻将军留了活口,想去问问。”
瞥见他谨小慎微的表情,谢骁偏头看了眼出神的祝意秾,没由来地一阵心烦。
怎么人人见着他都这幅表情。
他是修罗夜叉不成。
谢骁抬了下手:“明日去找沈钰,叫他带你过去。出去。”
得到首肯,王参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行了礼后扭头就朝出走。
谢骁懒得去看他那潇洒的背影,身子稍侧,支起手肘撑住脸:“郡主在想什么?”
祝意秾没吭声,仍捏着布子一动不动。
等了会儿,谢骁起身走到她跟前,见她没反应,伸出脚尖轻碰了一下她的。
像是触电一样。
祝意秾蹭地缩回脚,抬起迷蒙的眼:“怎么了吗?将军。”
“你坐这儿撒什么癔症呢?”
“没有。”祝意秾抠了抠指尖,小声道,“听你们说张家姐姐失踪,我在想这个。”
“你们认识?”
祝意秾思索着点点头,而后又软声解释:“不过我跟她不熟,关系也不是太好。”
她的确是在想这个。
或许是此时到了军营感到安心,祝意秾的脑间不断回想起今夜周小公子的出现,适才再一听京兆尹的话,一时更加后怕。
张家娘子失踪意味着什么,祝意秾很清楚,左不过是与她方才同样的两条路罢了。
谢骁被这话逗乐,唇角稍抬,脚尖勾过一旁的交杌坐下,淡淡道:“为什么逃跑。”
收敛起思绪,祝意秾对上他的眼。
心头发沉,终于还是来了。
祝意秾呼吸变急,瓷白的小脸在烛光下愈发失去颜色,张了张嘴巴,正欲开口。
谢骁提醒她:“我要听实话。”
听她的真心话。
胸口的胀痛加剧,思及从普明山摔倒起,这短短几日来被支配的煎熬,她眼前浮现出雾蒙蒙的泪花,哽咽:“我不想被当成物件儿一样的推来搡去,若有朝一日将军不要这婚事了,我是不是又会被一句话转手他人?”
从善国公夫人开始,裴嘉奕、谢骁、元徽帝、周小公子,他们每个人都没有把祝意秾当成过活生生的人。
只有素枝真切感受到了她的痛苦。
长公主之女,何其尊贵。
可他们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改变了她身边的一切,毫无尊严可谈。
意识到祝意秾再说些什么,谢骁眉宇轻蹙,刚想说他不会,而后只见祝意秾看过来,眼神定定的,抿着委屈不说话。
满眼都是不相信。
被她这一眼看的窝火,谢骁眉心褶皱加深:“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你既嫁了我,我自然会护你周全,转手他人是什么混话。”
“那将军为何娶我?”祝意秾糯糯的嗓音战栗沙哑,带着点天然的媚,破罐子破摔似的质问他,“可也同旁人一样?”
谢骁微顿,沉声:“是。”
果然。
听他坦诚,祝意秾心头反而平静了下来,点头:“将军既是别有所求,我亦然,只愿来日将军能记住今夜同我许下的承诺。”
他别有所图,她寻个依靠。
这么听来倒也的确是门当户对。
烛火盈盈,周遭静谧无声。
谢骁的眼迎着光亮细细在她眉眼间扫过,看着祝意秾倔强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忽然想到长公主那张与她有五分相似的轮廓。
那时她将他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