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回来后,给栾莱莱提议回厢房休息,由她代为守夜。栾莱莱拒绝了之后,她又吩咐小子们搬来了贵妃榻和屏风,让小姐有个地方歇歇,自己却趴在老爷床边脚踏上。
栾莱莱想让她去小睡一会儿,见她不肯走,遂起了套话之意。
“流萤,那日醒来,我这脑中跟走马灯似的,转过了万千场景,偏偏无一记得。也不知何时能将过往忆起。”栾莱莱幽幽一叹。
“小姐福运大,肯定很快就能想起来的。”流萤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接下来的内容在栾莱莱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据流萤讲述,她是三岁的时候被杨翰林买下,跟着福伯长大。
彼时,杨翰林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但因其父是南宫家族大管家,从小锦衣玉食,生活无忧,甚至还能早早启蒙,被发掘出了读书的天赋,被举荐入朝为官。因其才华卓绝,背后又有南宫家族庇护,一路颇为顺畅,今年也不过双十年华。
听到这里,栾莱莱只觉自己一颗孝女心摇摇欲坠,“这年岁差距如此之小,自己怎能叫对方父亲呢。”
流萤似乎感受到了主子的心碎,继续往下叙述。
原来,栾莱莱是杨盛绎七八年前的冬天在家门口捡到的。彼时的栾莱莱面黄肌瘦,浑身是伤,明明冻得奄奄一息,却还是拼着一口气抓住了正要外出的杨盛绎衣袍一角,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杨盛绎心善,但杨家人却并不是大善人家庭,常常驱赶门口的叫花子。那日天寒地冻,家仆懒怠,恰好给了栾莱莱机会。
栾莱莱在福伯和流萤的照料下,逐渐好了起来,虽然不爱说话,但并不傻,时时跟着杨盛绎转,却不知碍了谁的眼,初春的时候被推下刚化冰的玉湖,被救起来的时候,连续三日高烧,最后烧退了,人也傻了。
杨盛绎自觉有愧,想要收栾莱莱为义妹,杨家人哪里同意,僵持了许久。
在那段日子里,栾莱莱在杨盛绎看顾不到的时候,又饱受欺凌。
后来,杨盛绎被举荐出仕,自己开府,将栾莱莱带到了府上,却又担心惹来闲话,遂与栾莱莱以父女相称。
说到这里,流萤又叹了一口气,“老爷人可好,就是府中人手不足,未免照顾不到,有些新来的奴仆还没调教好,总不免轻慢姑娘,更有些可恨的,与外边人勾搭上,竟妄图利用姑娘接近老爷,幸好有南宫仙师看顾,不然这些世家女,看似矜持,实则都是吃人的老虎哩。”
栾莱莱默默消化完信息,转头看了看沉睡中的便宜父亲,正感慨着对方如此招蜂引蝶,自己占了原主的身子,少不得当个护花使者,却见微弱烛光中,便宜父亲的幔帐上竟投下了大片阴影!
此刻,流萤和自己均已躺下,何来这大片人影!
栾莱莱环视屋内,确认再没别人,只觉得头皮一点一点发麻,不由得揪住了榻上的丝被,死死盯住便宜父亲,担心他突然蹦起来。
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便宜父亲仍然安安静静的躺着,倒是那片阴影逐渐起了变化,不停扭动,仿佛有人在伸展身体。
这个念头刚起,那道阴影就刷地冲出幔帐,直奔便宜父亲门面而去,栾莱莱还未来得及惊叫,就见便宜父亲身体金光大作,似乎触发了一道屏障,将黑影弹出老远,甚至还发出“滋滋滋”被腐蚀的声音。
流萤早在小姐骤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感觉到不对,看到这片黑影从头上被弹射出来,本能尖叫一声,“妖怪”,而后眼睛一翻干脆地昏过去了。
栾莱莱看着这一幕,心咚咚咚狂跳,本也想晕厥过去,见到自家婢女如此不经事,不由一噎,少不得抗下这一切。
那片黑影被弹射到地上后,便不停翻滚拉扯。
很快,黑影被腐蚀的地方就恢复原状,甚至还在不断拉伸,逐渐幻化出了一道人形。
黑影人冷笑几声,“呵呵呵,倒有几分本事。不过,等我吃了这几只虫子,区区金光术,又能奈我何。”
那声音尖利刺耳,仿佛利器在金属表面刮擦,本就头皮发麻的栾莱莱被这声音一震,脸也麻了,眼见那股麻痹感似有继续往下蔓延的形势,不由得压紧牙关,使劲拽下手串扣在手中,心中默念,系统系统,快出来。”
一阵阴风刮过,冰霜大美人没来,来的是一乘金轿子!
栾莱莱看着眼前的金轿子,两眼一番,险些撅过去,“不是,这破系统怎么如此不靠谱!鬼气还能成双啊!”
黑影人并不畏惧,怪笑两声,“不过是个新妇,还没几天道行就敢跟我抢食,我正好吃了你来开开胃。”
话音一落,黑影瞬间笼罩整间屋子,微弱的烛光、窗外的月光尽数被黑暗吞没,阴气四处游窜,栾莱莱不禁打了个冷颤。
唯有那具金轿子,无光自闪,当日缠绕过栾莱莱的纱幔轻轻从轿中探出,鬼新娘绣花鞋上的东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栾莱莱眼见屋内事物被黑暗不断吞噬,除了鬼新娘,暂时不受影响的还有被金光术罩住的便宜父亲和流萤,果断翻身寻求庇护。
一道劲风袭来,栾莱莱被掼到地上,只觉脖子上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扼住,手刚抬起想要阻挡这股力量,却只握到一把阴寒的空气。寒气浸体,痛入骨髓,她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却仍不肯放弃在空气中乱抓。
思绪逐渐有些飘忽,她满眼泪水,心中满是不甘,“凭什么,我要莫名其妙死在这种地方啊!”
下一刻,金光大作,漫天的黑气如洪炉点雪般尽皆消散,栾莱莱脖子上扼住的力量也骤然散去。
她立马大口呼吸,清新的空气入体,心神一震,飘散的思绪尽数回归。
栾莱莱猛吸几口气,硬撑着瘫软的身子站起,只见片刻前还不可一世的黑影人已经缩成了一团,正在金光中一点一点的消散,随着自己的逼近,还不断瑟瑟发抖。
她不由得想笑,竟然是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差点就把自己给干没了,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那眼泪又哗哗流下。
这样一副似哭似笑的模样,倒是让那黑影抖得更厉害了。
“别,别过来,是我不知好歹,冒犯了仙人,请仙人饶我一命。”黑影的声音也不再尖利刺耳,虚弱得仿佛下一秒马上就要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