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寿一整夜都未回鹿台,我有些担心姬发和西伯侯,早早便离开鹿台,想去找他们二人。
可是转念一想,偌大的王宫,我对他们二人的气息又不甚熟悉,也不知从何找起。
不过我还记得殷郊所在的那座有株大梨树的院子,能找到殷郊那姬发也不难寻。
我拐了几个弯就见几支素白的梨花从宫墙探出。不过奇怪的是,这院子要比昨日看起来更寂静,梨树上系了许多白色布条,梨花落了满地也不见人打扫。
守门的两名宫女额头上也系了白色发带,面色凝重,低垂不语。正好一名宫女走出来,我拉住她想问问情况。
她起初对我的疑问觉得惊讶又有些生气,不过很快了然道:“我瞧着你应当是新来的。也难怪,昨晚不少龙德殿当值的姐妹都生病告假了。”
“龙德殿发生了什么?我我我就是龙德殿新来当值的。”
她眼神悲伤:“东西南北四伯侯意欲谋反,昨夜被西岐质子揭发带到了龙德殿审判。大王震怒,南北东伯侯被枭首,南伯侯质子试图谋害大王也被就地伏诛。”
“西岐质子……可是姬发?”
“自然是。”她狐疑的看着我。
“那,那西伯侯呢?”
“呵。”她嗔笑道,“质子大义灭亲,最后受苦的却是我们夫人,夫人的兄长东伯侯死了,而他父亲西伯侯只是被关进了狱里。”
“姬发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他……”他为了朋友可以放弃封神榜;他原本可以捉我做人质;他会笨拙的安慰我;他明明很关心父亲却嘴硬不说。
我们狐狸虽不懂得人类的情情爱爱、尔虞我诈,但最擅识人心。或许五百年前的我还不能辨别善恶,但在慈航真人身边这么多年,褪了野性,识了是非。我又怎会判断不出一个人类的好坏。
“姬发他是善良的人,他只是,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会造成那样的结果。”
就像我问姬发,若是亲人受刑于炮烙柱上该如何。谁又会想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呢,姬发说过他是王家侍卫,他全心全意想要维护他的君主,并没有想过会伤害任何人,包括他的父亲西伯侯。
“我寻思怎会有龙德殿当值的跑来我们这,原来是西岐质子的人!就这么想看我们夫人笑话吗?”那宫女厌恶的瞪着我。
“看什么笑话?”我不解。
我为什么要看笑话?我从未想过笑话任何人类。先生昨日说的话我不敢忘怀,我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绝不会自以为是的看不起人类。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听从西伯侯,我侍奉姜王后。你觉得西岐质子是好人,可在我眼里,他就是害得我们质子失父亲、王后失兄长、太子失舅父的罪人!”
我此刻才明白,眼前的人类恨透了那个叫姬发的少年。
她把姬发称之为罪人。
我想我可以理解,就像五百年前成汤将姐姐封印在轩辕坟下,我恨极了成汤,将其视作敌人。可世人都喜欢成汤,因为他自焚献祭平息了天谴。
又傻又可恨。
后来杨戬告诉我,那是因为我们的立场不同。
我问杨戬什么是立场,他思考了很久才答。
他是这样说的:“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们所爱不同罢。你爱你的姐姐,而成汤爱的是世人。”
所以,当有人伤害你爱的人时,你就会竭尽全力去保护她。
我问杨戬,成汤爱世人为何不能爱姐姐?
杨戬只是摇摇头。
思绪回笼,那名宫女依旧瞪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仰起头道:“你要责怪姬发,因为他是挑开那些试图遮掩谋反的人的刀尖,试问你家人为了钱财意欲伤害王后,你会替他们遮掩吗?”我暗暗使用法术让她看到幻象。
“无稽之谈!”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可想过置姜王后于何地?”
“不会的,夫人她不是那样的人!”话音落下,幻象也结束了。
“不会怎样?你是要说即使你的家人做了那样的事情,夫人也不会砍了他们的头?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想想,真正置伯侯们于死地的刀柄握在谁手里?”
她此时才反应过来,恨恨的盯着我:“所以这就是你想说的?造成这一切的都是——”
“够了!”
一个柔弱却有力的声音从院内响起,紧接着一个一袭白衣的妇人走了出来,她的额上系了白布,眼神悲伤,眼角还泛着泪光。
我一眼便认出了她,殷郊的生母,殷商的王后姜氏。
所有宫女立刻跪下,我不识得人类的礼数,只是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姜王后。
刚与我理论的宫女用力将我拉的跪下。还低着头瞪我。
“都起来,去做你们该做的——你留下。”她垂眸望着我,眼里的泪光闪烁。
我利落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对她说了不好的话,她却在夸我?
在我愣神之际,姜王后却执起我的手喃喃自语:“你明白,我们都明白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她脸颊滑落。
有两滴落在了我的手背,滚烫的触感让我下意识想抽出手,而那双温热的手掌却握得更紧。
“这不是焕儿的错……更不是那个孩子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王后的错!”
我心底慌乱不已,脑子更是乱作一团。
为什么都成了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