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打雷的时候,华昭仪都会发疯,时哭时笑,将身边能看到的任何东西都摔烂,直到没有物件可以供她发泄后,就会哭喊着:“皇子在哪里!皇子在哪里!快把他叫来!”
宫人们不敢忤逆她,寻来了华昭仪的亲子李昀。
遣散了宫人,华昭仪会在昏暗的宫殿里抱着李昀,一会儿泪雨涟涟语无伦次地倾诉很多,一会儿疯疯癫癫掐着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不去死,有时还会拿来皮革的鞭子狠狠抽打他。
最严重的一次,李昀浑身是血,差点死在她的鞭挞下。
闻讯而来的帝王拦住了她,眉间沟壑纵深:“他是你的孩子!”
华昭仪笑容美艳神色癫狂,狠狠咬上帝王的手臂,似要撕扯下一块皮肉来。
帝王甩开她:“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哈哈哈……”华昭仪笑得乱颤,“从你将我锁在这深宫那日起,从我生下这个孩子那日起,我早就疯了!不都是你逼出来的么?”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李玄,你满意了吗?”华昭仪说着说着泪水就湿了满面,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蜷缩着,艳色的宫裙散开,像深宫里还未绽放便凋零的花朵。
最后她收起满身的刺试图唤起帝王的怜惜,语气无助似落花枯叶,卑微祈求:“你满意了,就放我走吧,求求你,我不想死在这里……”
帝王面色紧绷,神色晦暗,沉默了片刻后甩袖离去。离开前甚至没有施舍一丝怜悯的目光给地上的帝子,即便他背上鞭痕纵横,呼吸衰微。最后是太医带走了李昀。
没过多久,一道口谕下来,将华昭仪送到了感业寺静养。
同行的还有十三皇子李昀。
宫人们心知肚明,将皇子一同送去,不过是为了供华昭仪发泄罢了。因为帝王宁可她伤害自己的孩子,也不愿意放她走。
这等丑闻自然不可让外人知晓,于是感业寺将华昭仪安置在最静僻的院子里,远离其他厢房,对外只称是位贵人,不可随意打扰。
李昀跪在院子里,雨水从他的额间流到了眼中,令他瞳孔微微刺痛,他垂下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承受这样的惩罚。
但总归是比在宫里好些,他心想。
离了宫的华昭仪情绪明显稳定了不少,即便是打雷时也不会再乱摔东西了,只是依旧会哭喊着叫他的名字。这里没有鞭子棍棒,她就让他跪在院子里直到天明。
似乎只有知道他在承受痛苦,靠这种施虐的快感,华昭仪才能在夜间安眠。
屋里的哭声越来越弱,院子里格外寂静,只有雨珠砸在青石地砖上的声音。侍从们受了昭仪的令不敢出来,只留李昀一人在雨中。他们受了皇帝的意思,只听华昭仪的命令,只保护华昭仪的安危,对于她对皇子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次的鞭伤还没好全,雨打在背上令李昀感到刺痛,好似这老天爷也在鞭笞他。
雨水寒凉刺骨,伤口却隐隐发烫。
他倏忽想起来曾经与华昭仪的对话。
“母妃为何要惩罚我,是孩儿犯了什么错让您伤心了吗?”年幼的帝子即便伤痕累累,却依旧妄图从自己的母亲身上汲取一丝温暖。
华昭仪笑中带泪:“你的出生就是罪过。”
原来是这样,所以要让他承受这些折磨来赎罪么……
李昀的意识渐渐涣散,头晕目眩,羸弱的身子终究撑不下去向后倒去。
他想不会有人来救他,而他会在雨中死去——
有人抱住了他。
兰香清冽,却是寒雨中最温暖的存在,如同羽毛般落到他身上,又轻又柔。
这未曾感受过的温柔让李昀感到胸腔里泛酸,险些落下泪来。他眉头紧蹙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眼皮却如同千斤重,始终看不清眼前之人。
只感受到对方将他抱起,摇摇晃晃奔走在雨幕之中。凉寒的雨水,刺痛的伤痕似乎都离他而去,唯有满怀的兰香带着暖意笼罩着他,而他躺在一叶悠悠荡荡的小舟之中,飘荡着好似能逃离一切苦痛。
睡梦中,他一时置身火海,一时又坠入冰河,唯有幽幽兰香一直陪伴着他,仿佛能引着他脱离苦海。湿润的丝绢轻柔地从额头一直擦拭到颈间,带走了些许难耐的燥热。那人又扶着他喂了不少姜茶,温热的姜茶划过喉间微辣,驱散了沁骨入髓的寒意。
“别走……”迷迷糊糊间李昀感到那人好似要离开,便下意识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诀,语气焦急可怜,泪流不止湿了耳畔。
他害怕这天赐的爱怜转瞬即逝,不肯放手。
那人果然留下,一手与他相握,一手替他擦去泪水。她的手指又暖又柔,声音也似和风吹拂:“别怕,我一直在。”
李昀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时三刻。
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软塌上的少年皱了皱眉撑开眼睑,从睡梦中苏醒。漆黑的眼眸中还带着些许迷蒙水雾,他支起身子,缓缓转动尚且迟钝的脑袋,环视周围。
桐油纸糊的窗棂透入敞亮的白光,可见外边是个好晴天。屋外隐隐传来诵经的声音,而屋内安谧幽静,空气中漂浮着微尘,在光束里似金粉浮动翩飞,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怅然涌上心头。
李昀手指微动,指尖触感柔软微凉。他抬手低头看去——
是一块竹青色的绣花丝绢,微微潮湿,随着他的动作散发出一阵幽淡的兰香。
李昀呼吸一窒,似是回想起什么,神色仓皇地在陌生的屋子里巡视。然而厢房空荡,独留他一人。
他连鞋子也忘了穿,赤着脚张皇往外奔去,刚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了端着碗的小沙弥。小沙弥被吓了一跳,手中药碗不稳洒了大半,几乎都泼到了少年身上,微苦的药香弥漫开来。
李昀却顾不上其他,双手抓住小沙弥的袖子,神色焦灼语气不安:“她在哪里?”
小沙弥知晓他是在寻这屋中的女郎,单手立掌不急不慢解释道:“虞施主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李昀声音微哑,神色愣怔,心里涌起细密的酸涩。
“今早你退了热,师父来给你把脉说已无大碍,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