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的爹娘给你取这个名字,大概是寓意着你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日光一样温暖,充满着希望吧。”
李昀脸上被夸赞的羞涩顿时消失,竟然浮现一抹痛苦。
他并不知道帝王为自己取这个名字时是怎样的心情,或许不过是随手指了一个宦官预备好的名字,而他的母妃也很少会呼唤他的名字。但他曾真的妄图从他们身上汲取温暖,原先伺候他的小太监说过“天子最喜聪颖的皇子,而世间女子无不爱乖巧的孩子”,他便日日刻苦念书习字,靠着一丝黯淡的希望忍受着华昭仪的打骂。
可无论他如何用功,如何乖顺,落在他身上的只有帝王的冷漠和刺痛的鞭痕。有时候,李昀甚至觉得他们的眼神比鞭子更令他疼痛。
给予他生命的人却亲手把他的希望掐灭了。
渐渐地,他不愿意再做那聪颖乖顺的皇子,他变得愈发沉默,常把自家关在寝宫里不去念书,面对华昭仪的鞭打也不再流泪问她为什么。
他想自己不会再期盼什么了,他或许同华昭仪一样,最终的命运便是悄无声息地死在宫中。
可是……
李昀抬起头来,望着面前娴静美好的女郎,心中掩藏的委屈好似都奔涌了出来,眼中渐渐氤氲起水汽,晶莹的泪珠欲落未落。
他稚嫩面容上的悲苦太过浓重,竟令虞慈心一惊。
她抽出丝绢,抬手轻柔地沾去他垂挂的眼泪,不愿追问让他痛苦的事。只是微笑着自然而然转变了话题,声音愈发温柔:“我每月初一十五都要来寺里诵经祈福,你若愿意,就来这厢房中找我。”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幽幽兰香从她袖间袭来,侵染了李昀的呼吸。这兰香曾陪伴他安眠,此时也奇妙地令他的心绪宁静下来。
“我年长你几岁,以后你唤我一声慈姐姐可好?”
虞慈微风拂水般轻柔的目光直直落入李昀漆黑的眼眸中。她眼光中唯有他,这独一无二的关怀令李昀心中生起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想自己怎么会对她说一个“不”字呢。
少年耳畔微红,望着女郎的眼神期冀又可怜,语调轻缓近乎卑微的虔诚:“慈姐姐。”
虞慈眉目温柔,唇角含笑:“阿昀。”
“慈姐姐。”少年语调微升又坚定地叫了一声,眼中泵出点点光彩。
被他欣喜的神色的感染,虞慈也不禁笑容更甚,眉眼弯弯:“阿昀。”
李昀脸颊微红,他感觉自己胸中仿佛被莫大的温暖填满,鼓鼓涨涨地无处安放,令他想要去院子里跑几圈才能平静下来。
这一日他都亦步亦趋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虞慈身边,她诵经他便看书,她誊写经文他亦在一旁练字。
巧月打趣道:“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家小姐的小厮呢。”
李昀心想,若是做个小厮能一直跟在慈姐姐身边的话倒也不错。
午膳时,虞慈看着李昀瘦削的肩膀,心中怜惜又让巧月多端了一份斋饭来:“要好好吃饭才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明白吗?”
她话刚说完,心里又想起那日少年跪在院中的情景,担心许是那院子的主人苛待他,平日里又是处罚又是不给他饭吃才令他生得瘦弱。故而语气又更为疼惜:“寺里的住持与我姨祖母府上有些关系,你下次去厨房悄悄报我的名字,他们定不会苛待你的。”
李昀闻言立刻点点头,还扒了几口饭表示听话。
其实在宫中虽然不受宠爱,但是宫人到底也不敢短皇子的吃食,即便是到了寺院,华昭仪的院子里也有单独的厨房。只是从前他心中总是感到压抑万分,痛苦和疲惫是他生活的底色,因而他对什么事都是恹恹的。就算是吃饭,也是吃了几口便觉得烦了,只想躲回自己的寝殿。又加之身体上常年带伤,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才令他比同龄人更为瘦弱。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李昀抬眼偷偷瞄了一眼安静用餐的虞慈。
慈姐姐这般善良温柔,既不会打他,还会对他笑。无论她让他做什么,他一定都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