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节说:“还好。”
“那就是不好。”昭昧戳穿她的谎话,说:“但是城里的药铺都关门了。”
“不说我了。”李素节勉强一笑,说:“城门那里,我看到了。我见过你练功,但没想到竟然那么厉害。”
昭昧低头,抚摩着自己的掌心,说:“是师傅教我的。你说,”她意味不明地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素节不回答。
昭昧也不想要回答。她说:“其实,他本来不想教我,我本来也不想学。他说,我贵为公主,哪里用得上学这些?自然有人保护我。”说着,她皱起眉头:“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居然记得很清楚,连他说话时的表情都记得很清楚。”
“我当时觉得不高兴,因为他话里好像还有别的意思——我听不出是什么意思,但我就是知道。所以,当阿娘坚持要他教我,他不得不教的时候,他不情愿,我却觉得开心了。”
但这点胜利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刚开始习武的时候,她还有些跃跃欲试,但是当练武变成每日挥刀一千次的枯燥重复时,她就不乐意了。那段时间,每到第二天胳膊就疼得很厉害,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她一边吃饭一边哭,哭到不能自已,就跑去找母亲求情,母亲总不同意,她就开始不停地发火。
大吼大叫、踢桌子、砸花瓶……可不管她怎么做,母亲总是一脸平静,任她折腾,让她连发泄都没有出口。
后来,她习惯了每天的练习,也就不再提放弃的事情了。
“可是,”李素节说:“你现在变得这么厉害。”
“是嘛。”昭昧弯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可笑容很快散去。她说:“母亲说,如果不能变得很厉害,至少要能翻出皇宫最高的那座墙。我做到了。”
母亲是站在后宫那道墙前说出这句话的。那道墙只有一丈高,并非无法逾越,但她从来没有走出那里。
可她走出来了,不仅走出皇宫,还要走出京城。
京城的墙并不好翻。
梅五带来消息,京城已经戒严,所有城门关闭,城里正在排查可疑人员。
李素节疑问:“他们应该不知道公主的模样。”
“是。”梅五道:“据我观察,他们重点排查未成年女性,尤其是有相似特征的。”
昭昧问:“什么特征?”
梅五不知道怎么说,看向李素节。李素节解释道:“皇宫里养出来的女孩,和平民家养出来的不同。”
昭昧似懂非懂。
李素节又说:“根本不知道模样就要在京城里找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梅五点头:“是,城内排查倒是容易应付,各家都有犄角旮旯,藏人不难。但是,等城门打开,我们想要出去,肯定会遇到更严格的排查。”
昭昧莫名觉得手痒,脱口:“那就杀出去。”
李素节摇头:“逃出皇宫的时候局势混乱,但现在京城已经被控制,我们势单力薄,杀出去就是以卵击石。”
昭昧不满:“难道要坐以待毙?”
“我们必须出城。”梅五道:“今天我就见到好几家的女儿因为年龄仿佛就被抓走,以后的排查只会越来越严,不出城,迟早会被抓住。”
但要出城,怎样才能掩人耳目,又是个难题。
李素节陷入沉吟。
昭昧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就取过梅五送来的晚餐,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一个面饼。
她盯着面饼看了一会儿,举起来往嘴里送,送到一半又撤开,过了一会儿又往嘴里送,刚碰到牙齿,又摔回桌上,抄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
“怎么了?”李素节拿起她扔掉的面饼,碰了碰,还温热着,就咬了一口。能吃。
“不饿。”昭昧生硬地说。
李素节问:“泡点水呢?”
昭昧露出嫌弃的表情:“那是饼还是粥?”
李素节还想再说,昭昧直接起身,往床上走:“我困了。”
她掀开被子蒙住脸。没一会儿,又坐起来,把被子压在屁股底下变成了褥子。
李素节也没有食欲,逼自己吃,吃几口,缓一缓,再吃几口,一顿饭吃了三顿的时间。
天已经黑透了,房里没有点灯,李素节扶着伤口慢吞吞地上床,刚一俯身,就见昭昧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睁着两只眼睛往上看,瞳仁黑漆漆一片。
她吓了一跳:“还没睡?”
昭昧向里面挪了挪,突兀地说:“你看到坤德宫的火了吗?烧得很大。”
她大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瞬不瞬,好像那里有冲天而起的火焰。
“烧得那么大,”她喃喃地说:“骨头都化成灰了吧……”
李素节靠近她,伸胳膊做枕头,让她靠在怀里,说:“我们带不走的,与其被反贼得了,不如烧成灰烬,活的时候怎样,死后还是怎样。”
昭昧翻身,把脸埋在她怀里。
李素节轻轻拍着她,节奏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疲惫涌来,她将要入睡,耳边忽然响起昭昧的声音。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响。
“其实,”她说:“皇宫里有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