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还在捡地上的石头往坟前堆砌,自顾自地说道:“前些日子,我病的很重,太医们都无计可施,说我活不了多久了,我当时听完之后,感觉终于要解脱了,求了那么多年的长生不老,熬死了那么多助我求仙的方士,没想到最后我自己却过得生不如死,子夫,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可当我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我感觉好像看到了据儿劫后重生的样子,他让我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他的眼睛大大的,鼻梁很高,和据儿小时候长得很像,我想等他长大一些,把原本属于据儿的东西都给他,这样也算对据儿有个交代了,可惜我没机会了,到了我这个年纪,很多事情也回天乏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那个孩子的身份太特殊了,我给不了他最好的,就最好什么都不给,让霍光将他送走,最大程度的减少他的存在,这样才能让他不被人忌惮,护他平安。”
“很多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说不清谁对谁错了,你有你的迫于无奈,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恨也好,怨也罢,都到此为止吧,我很累,这个皇帝当到现在也当够了,下辈子,我不当什么皇帝,你也不要当什么皇后了,咱们就做一对寻常夫妻好不好?”
手上的石头还没放下,底下刚垒起来的几块石头就已经稀里哗啦地倒了下去,刘彻愣住了,许久,他又无奈地笑了起来:“子夫啊,你总说孩子们的倔脾气是随了我,可是你知道不知道其实你比我更倔,他们都是随了你了。”
刘彻扔了手上的石头,站起身用双手叉腰仰天长叹,说道:“行吧,不想见就不见吧,你在那边自己多保重,我走了!”
看到刘彻起身准备走了,霍光立刻迎了过去,刘彻驻足思忖了片刻,又对九儿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敢作敢当,才是一国之母该有的担当,这里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挺好的,很适合她,你们有空了就多来看看她吧。”
“陛下”,九儿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在姑母的坟前,九儿有一句话想问陛下,陛下可知我阿翁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刘彻身体一怔,转过头来看九儿,许久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我陪令仪去看望先太后,无意间听到了陛下和先太后的对话。”
刘彻缓缓低下头,说道:“那件事是朕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姑母。”
“陛下对不起姑母的,何止这一件!”
九儿注视着刘彻,因为有了他刚才那句话,所以她才敢为她的姑母发出这样的控诉。
刘彻顿了顿,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回过头看了一眼坟冢后,带着霍光离开了。
目送刘彻离开,九儿在坟前跪了下来,默默将那些石头还原。
那是元光五年,陈氏废后不久,因为是太后给陈氏的诏书和卫卒,差点害死姑母,天子和太后在长秋殿大吵,被她无意撞见,那时她才知道她的阿翁是被田蚡因为一己私欲暗害才染上瘟疫,最后不治身亡的,从而也间接害死了她的母亲和弟弟。她之所以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一是因为天子已经逼死了田蚡,也算替她报仇了,二是天子以此事恐吓太后,要太后善待她的姑母,为姑母的后位铺路。
为了能让姑母顺利地当上皇后,也为了不让这件事影响到他们的夫妻感情,她选择隐忍,没有告诉姑母。她不说,天子和太后自然也不会跟姑母说,所以她的姑母到死都蒙在鼓里,以为那次的瘟疫只是一个意外。
后来看着卫家日渐显贵,皇帝对卫家也不错,她本来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让所有不愉快的往事都烟消云散,可现在姑母死了,太子也死了,所有人的希望都落空了,当初的那些牺牲也变得毫无意义,她不能继续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替阿翁不值,也替姑母不值,更替整个卫家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