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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罪无可恕,私心丑陋,请你宽宥,予我了断。”
平宁帝没有直接答喜欢,委婉说这些,够周斯玉明白的了。
周斯玉接过匕首,毫不犹豫将匕首尖抵上平宁帝的喉间。
“是四哥体内的夫蛊发作,才令四哥生出这等龌龊心思。四哥忘了吗?我杀四哥,等同杀我自己。若不是四哥生于帝王家,与我成兄妹,我大抵是会一生顺遂的。要说徐氏直接毀了我的一生的话,那四哥你,也是推波助澜之人。四哥你,于我而言,是万恶之首。”
匕首尖压着他雪白的肌肤,压出了一块红印,她迟迟未如他愿,割断他的喉管。
周斯玉本不想说这样重的话伤他,但这种天下人都要指指点点的错处,她不愿背负,太沉重了。
她对四哥,可没有逾越兄妹情谊的非分之想。
平宁帝痛心疾首,面色发白。
他对她有愧,她本该是大梁最无忧无虑的公主,却为他母亲私心所累。
她说得对,于她而言,自己是万恶之首。
这夫妻蛊,是他眼睁睁见母亲种到她体内的,当时没有阻拦。
种蛊时,她不到十二岁。
母亲窥见了他的私心、默许了他的私心、成全了他的私心。
可即使没有这夫蛊,他也是……如此这般喜欢她的。
“你要四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失?四哥都听你的。”
周斯玉丢了匕首,指着昏睡在旁的周阿娇,“四哥,抱阿娇回她住的芙蓉殿,再去母后的兴庆宫请安,答应母后册立后宫的请求。”
平宁帝登基初,窦太后就提出要他封后选妃。
他拖到如今,三宫六院空空如也,前朝百官时常忧虑他的子嗣问题。
毕竟先帝的子嗣便不丰厚,后宫也不充实,唯一后一妃。
平宁帝一晌无言,他无法忍受与其他女人同床共枕。
他沾上了旁人的气息,她就更不会让自己碰她了。
周斯玉仿佛他肚里的应声虫一般,开解他道:“我饮汤药完全可以驱散体内寒意,如今我大了,当与四哥避嫌的,四哥不需像从前那样抱着我、为我取暖。”复又补上一句,“我未来夫君可是会醋的。”
平宁帝如遭晴天霹雳,最听不得她要嫁人的话。
“小妹,你还小,婚事尚需从长计议,急不得的。”
“我瞧着,小菩萨挺好的。”周斯玉只有一个念头,远离四哥,再也不踏入皇城半步了,现在只要是个人,不管好孬,她就嫁。
“小菩萨哪里好了?文不成,武不就,被北朔王与北朔王妃养成了一个酒囊饭袋。小妹,你是最讨厌没出息的男人的。”
“我忍得了小菩萨,他至少还有一张招摇过市的脸蛋,小菩萨的相貌无可挑剔,而且,他们北朔王府多有诚意,愿以一百万金为聘求我出降在他们王府。”
徐恕的相貌,确如小妹所言,无可挑剔,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徐恕的皮囊,是第一等的上流。
徐恕这个人,却是第一等的下流。
“你急于逃开我,也不必作践自己,徐恕你不能嫁,叫他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小妹,四哥自此不见你便是。”平宁帝以近乎哀求的语气与周斯玉说话。
周斯玉站起身,也不答可,也不答不可,径直离开了御马菀。
*
兴庆宫。
窦太后正与徐恕在凉亭比试投壶,徐恕故意让着窦太后,这一支羽箭未投入耳环之中。
窦太后笑着问道:“小菩萨,你母妃身子可安?”徐恕的母亲北朔王妃小窦氏,是窦太后的族妹,两人拜得是同一个祖先。
“劳姨母挂念,母妃比臣的身子骨还要硬朗些许。”徐恕朝窦太后躬身作揖道。
“你母妃素来勤俭持家,她倒也肯出血,放你携这一百万金到望京来娶媳妇。”窦太后执拿羽箭,瞅准耳环去投,“小菩萨,你要娶哀家的亲生女,该拿出点诚意来。哀家的小玉儿,大梁的嫡公主,只值一百万金?”
中了,羽箭投中了耳环。
宗保领着兴庆宫的宫娥太监鼓掌喝彩。
徐恕略作思忖,又朝窦太后拱手作了一揖,腰比方才弯得还低。
“再加一百万金,请姨母松口,允臣尚清河长公主。”
“不是钱的事。”窦太后虽绷着一张笑脸,却是皮笑肉不笑的,“哀家不缺钱花,哀家只想争一口气,凭什么徐氏一双儿女活得好好的,可怜哀家三个儿子却被徐氏早早害死、骨枯黄土。小菩萨,哀家要向你讨要一枚死棋。”
死棋,以命相护主子安危的死士的代称。
北朔王操心透了自己这个草包儿子,自打徐恕一出生,便为他培养了四枚死棋。
“当是什么好玩意儿,姨母需要,臣赠姨母就是。”徐恕爽快答应。
“宗保,去传皇帝过来,哀家有事吩咐于他。”窦太后相信自己的眼光,她不会看错,徐恕是值得女儿托付终身的儿郎,他人是好是坏不知,终归不会约束住女儿。
废物有废物的妙,女儿聪明,摆布得了徐恕。
“母后——”
凉亭外忽然传来周斯玉的清音。
徐恕循声望去,入目先是周斯玉泥泞不堪的裙摆。
他见过裙摆下的那对玉足,甚至见过,她没系罗裙、单穿一件小衣的模样,她那夜舞到后面,甚至连单薄的贴身小衣都脱了,软玉一团依傍在他怀中。
“奴婢名玉奴,年十四,清河人氏。”
这是她见他第一面,向他自报家门说的话。
她那时楚楚可怜,勾他欺身去吻她的红唇。
唇上的胭脂,真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