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雪,下起来便没个尽头。
李卿卿是软丝糖蜜里娇宠起来的姑娘,那谷草垛上粗枝丫杈,她是躺不适,坐不顺,见一旁的王端端睡意酣浓,便将她拍醒,问:“喂,王端端,你睡着了?”
“嗯”,王端端嗡着气,侧了个身,将五色绣罗的衬袄紧了紧。
李卿卿不死心,便又推了推她,“你起来,我睡着不舒服”。
被搅了酣眠的王端端,哪里有好脸色,鼓涌着坐起来,问:“怎么啦?我的卿卿姑娘”。
“又冷、又硬,怎么能睡嘛”,李卿卿嗔怒。
王端端叉腰以待,就又听她吩咐到:“你把那边那个草垛子搬过来,立到那儿吧,挡点风也是好的”。
“我又不是你丫头,你......”话没说完,顺着李卿卿的目光瞧见了昏沉中的辜弱弱,因为惊吓和伤寒,正发着烧。
王端端只得作罢,领了命。
“阿姐,我来帮你吧”,王翊揉着朦胧的睡眼,起身。
道哥被这头动静吵醒,怒吼:“吵什么吵,这郡城的女娃子,娇娇滴滴地,烦死了!再吵,把你们嘴缝上”。
王端端赔了礼,轻手轻脚地将草垛移到了右侧迎风面,草垛同左、后面的两扇墙,恰好为四人隔成挡风遮雪的方正一隅。
如此,才算得了一夜的安眠......
次日辰时,李冉总算因李卿卿没有循惯例到正厅用早膳,发现了她彻夜未归。
家仆替李冉告假,庆南承心觉不妥,问延吉:“昨日,李卿卿是不是带她一起走的?”
“是的”,延吉回答:“这李姑娘玩心大,姑且.....”
“走,去百贺楼”,他跨步很大,显得焦急。
百贺楼还没营业,对于庆南承和延吉突然驾临,尼莫姑姑有些紧张。
“尼莫,别作慌,且公子问什么答什么便是。”
“是”,尼莫叩身回答:“昨日下了卯,奴妇去看望桑枝,那时便不见小端在身边。”
“芙蕖昨日临盆,小端不会在那个时候寻她出气的,想来是没有回过百贺楼”,延吉分析着。
“那便有七八个时辰未归了”,庆南承沉下脸色,眼底泛起霜寒。
“她一个小姑娘,平日里也没结什么仇怨,怎么会......”尼莫见他俩眉宇间愁容不展,也跟着担忧起来。
“去找李冉”,庆南承踏步往外走,挺立之躯,有些慌乱。
百姓只知郡尉家遗失了贵重物品,自郡尉府至司南苑一直到颂香斋,大街小巷都被严密合围,水泄不通。
夙夜卫飞速填街塞巷,严查文牒、户籍,所有当在而不在、无因故而隐匿者,鬼祟从者,皆无处遁形。
少勤站在府门外,望着血性胆气至盛的夙夜卫在临街来来回回,锦帕在掌心揉捏成团,恨恨直言:“没曾想,公子承平日里对李卿卿爱答不理的,这一出事,倒是紧得。呵,这李卿卿当真是命好”。
佘妈妈赶紧提醒:“夫人,府外人多口杂,切莫失了体面”。
少勤只得忍气作罢,俯身对佘妈妈耳语交待了几句。
城南,城墙之上设箭楼与正楼,俩楼之间以围墙合连,形之如瓮,庆南承同延吉,暂时隐身于此。
约莫两刻钟的时间,便见俩女子帷帽遮面,形色慌忙,左顾右盼,匆匆行至城门口。
“是之前在李卿卿身边伺候的丫鬟”,延吉自然认得。
“那便是了,走”,庆南承一个轻跳,跃出瓮地,自马道缓下,悄悄跟在二人之后。
他派夙夜卫在城内大张旗鼓地搜罗,就是为了赶狗入穷巷。这暗怀贼心之人,见城中警备,无处藏身,慌蔽求生,必定是设法外逃。
而南城城门离得最近,夙夜卫也迟迟未到此处设查验关卡。
他们早早埋伏于此,静待猎物,慌不择路地撞上来。
半坡垭口外,兰袖同紫湘遇见了与在此放哨的俩悍匪,四人拉扯中,被紧跟过来的夙夜卫,寒刀逼身,制服。
到底是没见过血腥的人,三两下就招了实话,被押解着,往关押王端端四人的院落去。
院子惨破,凄凄落落,又巧遇一夜积雪,雪水浸湿朽木,吱嘎作响,寒气钻进骨缝,冻醒一屋子的瞌睡虫。
他们四人依偎在狭小一隅,互相取暖。
“像是有人过来了”,王端端轻声惊呼,道哥和灰布衫的悍匪,立马警觉,迅速拔刀,隐身于门框后,戒备。
正此时,趁他俩背对自己,王端端立马抬臂,亮出袖箭,轻按隐扣,悬钩随即飞速甩出,尖锐的四环钩直插屋脊,李卿卿、王翊、辜弱弱立马同力将悬钩往后拉拽,四人之力足以将历经岁月残喘的腐木拉动,门梁瞬间断裂,连动大半屋脊,倾倒下来。
俩悍匪反应不及,被断木桩生压在地,吐血不止。
庆南承一行刚至,屋梁在眼前垮塌,飞雪四溅,凛风、扬尘、脆雪,搅作成乱象,四方不明。
心头,似千驹碾过,他呆立在院门外,直到延吉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
“寻人!”
“一定要活着找出来!”
“立刻!”
李冉和少勤,此时也接到消息赶到,见此情景,李冉身形晃动,脚下瘫软,被少勤搀扶着。
少勤自然是期期艾艾,一副哀哭的模样。
庆南承横眼怒眉,森寒之意堪比这满地霜雪,道:“少勤夫人,这还没到你哭的时候”。
恫吓之下,少勤便止住了哭声。
屋后,细细簌簌地生了动静......
原来,在拉动屋梁的下一秒,她们又立马将置于右侧的草垛拉倒,草垛侧倾,卡在半墙之上,恰为壁垒,四人才得安全。
而后,王端端扶着李卿卿,王翊扶着辜弱弱,推开谷草堆,从半墙后面逃生。
四人呛咳不止,衣衫皆尽褴褛,发髻衔谷草做钗环,满身零零碎碎的模样。
“卿卿,我儿啊”,李冉激动上前,老泪纵横。
劫后余生的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