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解起意,但此刻争分夺秒。有人出声,大家就依办。谁出声谁为主。
西出阳关无故人。阳光三叠弹起来没什么难度,众人齐声齐乐,声势陡然浩大——男儿们这才反应过来,越是简单的曲目越是容易齐声合奏。原先比难度,大家热血上头,钻牛角尖了。
渡口少年们商议片刻,很快就极坏起哄:“我们奏春江花月夜!”
蒋菩娘引乐声,以琵琶弦领百乐,拍快一弦。行如棋,步如谱。女儿家们瞬间眼睛霎亮,大家齐笑:“这是哪家姑娘,好样的!我们跟着她的乐。”
男儿们正齐声合乐,突然见花船那边惊赞。片刻一头雾水,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坏了!这是哪个兔崽子给我们挖坑呢。”
时人读书,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北地又不比南地,哪有专擅书的。少不读书少进学堂的女孩子的都能听出蒋菩娘是在以乐谱棋,以曲对弈,他们又哪里愚笨了。
蒋英德大叫援手,“阿询阿询快过来!这个你擅长。”
棋罗纵横百八十子,玄素交替,起手为白。天地星辰为幕,子夜河畔为盘。章景同沉吟片刻,抓了蒋英德长箫跳奏三拍,直接入了春花江月夜的高丨潮,直至对上阳光三叠的送别乐。如雨打乱石,花船这边阵势立即乱了。
蒋菩娘脸色立即发白,对弈冷静。她使眼色给田绾,田绾还在苦着脸发愁。她身后一高挑貌美的姑娘,则抚着长琴给蒋菩娘衬声,一曲夏荷,用伯牙子期曲的初调弹出来。初云见日,雪霁初晴。化万雨于冰霜。
章景同放声快活大笑!
男客和女眷这边不知纠缠了有多久,眼看着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大家兴致都有些淡了,就拦着说:“玩闹够了,咱们还是游船吧。”
花船女眷这边不依不饶,大家纷纷挤在围栏上,冲着渡口说:“那总要分个胜负吧。”还有女客直接喊自己哥哥认输!
咸阳书院学子们便齐齐作揖,占了这声哥哥便宜,说:“认输认输。姑娘们艺高一筹,我们认输。”
渡口大家忍俊不禁,也跟着作揖,对着花船道歉。这番连连求饶的姿态,让他们很快被放上了船。
一艘花船、一条竹筏,破河在子夜湖畔里。
章景同上船时还觉得自己胸口一团热气,一股畅快自在。大家经过这一番斗艺,天然的就亲近不少。男客一席,女客一席。船头船尾两不自扰。
与此同时,穆陵关守军书房内确是一片肃穆。书案上摊开的折子上,一个大红色鲜艳的‘查’字,触目惊心。
守军和副军面面相觑,心里惶惶。
穆陵关副军胆小怕事,不安地问:“怎么会被打下来呢?黄学不是说他在京里有门路。”
穆陵关守军也百倍费解:“怎么会这样!折子明明是十五前递上去的。那时候内阁还在休阁,为何区区八百人的报损也会被人盯上。”
副军看来看去,也识不得手笔。“守军您看,这个查字是内阁批的呢,还是兵部批的,又或者是东宫批的?”
“实在看不出来。”
穆陵关守军拿着这个烫手山芋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心里惶惶害怕,“京里这个查字,不会要派特使来吧?”
“难说!”
穆陵关守军按着折子,不安半晌。把折子到了副军怀里,吩咐他:“你去咸阳城见见黄学。看他怎么说。”
“是!”
*
咸阳湖碧波荡漾,极冷的冬风却浇不灭大家的热情。竹筏和花船并舟,相依而行。女孩子们互相交换着糕点。
除了章询盯着厨房让准备的,女孩子们出门各自带了零嘴,都是各家秘传手艺,平日里很难吃到。大家凑在一起分食。
男儿那边就可怜许多,除了章景同让准备的。也就孟宜辉拿了点腊牛肉、其余众人皆手里空空。只能吃厨房准备的糕点。倒是有不少人都带了酒,连花雕、杜康、蓬莱这样的珍品都有。
章景同身上还套着个那不合身的粉色大衫。他坐下来到合身了许多,粉宽袖粉大袍一扬袖,魏晋风流感十足。
少女们见了心软,家妹女眷端着女客们分出来的珍馐美食,分给这群只有酒喝的少年。
大家快活的倚船奏歌,虽然不比赛了。仍悠悠合着这夜色,低吟浅唱。
章景同清贵风流,俊美无双。
少女们围着蒋菩娘和田绾,问:“那是你们哥哥吗?”
蒋菩娘和田绾一窘,只好齐齐指着蒋英德说:“我哥哥姓蒋,那位才是。穿粉衫的那个是我哥哥的朋友,华亭的小章师爷。”
姑娘们叽叽喳喳,非常惊奇:“他是师爷?他没有功名吗,为什么要去做师爷。”
蒋菩娘错愕。
田绾只好说:“章公子是有功名的。他已经是进士身了,只是不能出仕。”
“有功名却不能出仕?”先前那个和声抚琴的姑娘愣了片刻,她显然是被家中点拨过的。非常惋惜地说:“可怜他这个姓氏了。未及弱冠就是进士,若是生在别人家,早就名扬四海了。”
蒋菩娘五味杂陈,刚想替章询说几句话。
一旁一个飒爽的女子就的道:“哪里就可怜了。那个章公子若是有心气,未尝没有办法。他这么出色,长的又俊。若是愿意放弃家族姓氏,登门做婿。五年后也才二十三、四。多少人在这个年纪都没有功名呢。他还有大好前途可言。”
大家纷纷赞同,“是呀是呀。”“若是肯上门,他就和章家没有关系了。”“若是家中独女,哪有翁长不替女婿打算的呢。”
蒋菩娘难忍的说:“章家哥,章公子他在家里订了亲的。他不会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