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马车行走在乡野的土路上,道路两旁的春色碧绿而明净。
朱缘还是头一回清醒地坐马车,新奇地掀开帘子往外看。
虽然窗外尘土飞扬,可她的心情却很好。
她如今已在官府消了卖身契,不再是个奴籍了。
朱缘和静云真人一路向东南方向前行,她们要去的永极观在荷州的大城榆水城。
静云真人在永极观出家。她身家殷实,常年在外行走,布施行善。静云真人的外甥为了她的安全,还派了人护送她。
朱缘既是她认下的弟子,必然也是要回永极观再行仪式。
出行第三天,她们来到了一个小镇。
大概是心情好的缘故,如今的朱缘她的气色更好了,两颊自带粉色。她本来就长得美,如今更是神采奕奕,双眸剪水,眉眼处藏着漫天星光。
静安真人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精神的小弟子,想到了她只有两套换洗的衣物,就拉着朱缘走向最近的成衣店。
静安真人打算给今晚借住的道观带一些礼物,她给朱缘选了两件适合孝期穿的衣服,便先行离开了成衣店。朱缘试穿了一件水蓝色裙装。
她掀开门帘,走出试衣间。刚好看见一对男女跨进店门。
“李灵宝...”
她怔怔地看着两人中的女子。
朱缘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李灵宝。
她穿着上好的粉色绸衣,羊脂玉质地的发簪随着她的脚步一闪一闪,与柔和的阳光交辉相应。她脸上带着放松地笑,偏着头和身旁的人说话时显得那么轻松、那么快乐。
李灵宝回过头,看见店里的朱缘,脸上显出惊讶的样子。
“你是...朱缘?”
朱缘看着瞪大眼睛的李灵宝和她身边的男子,一瞬间神情有些复杂。她掩饰住表情走上前,对李灵宝点点头。
“沈大夫人。”
沈家的婢女怎么会在这镇上?李灵宝看见朱缘很是惊讶。
难道是沈青沭带着她找到这里来的吗?
李灵宝的心跳有些快。
不过,她立马按下了不安的情绪,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间,李宝林顺势向四周看了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疑惑和怀疑。
“没有其他人和你一起吗?你是...一个人来的?”
“是我师傅带我来的。”
朱缘此时已经按下了心中复杂的心情。
她点了点头,解释道:
“师傅为我赎身消籍,我如今已不是沈家人了。”
朱缘不等李灵宝开口,语气里夸张又担忧的说:
“沈大夫人,你怎么也会在这啊?你还是...还是快点回家去吧。我走的时候,沈家人都很担心你,特别是大公子,整天长训短叹的,看着怪可怜的。”
李灵宝温婉的神色僵了僵。
她的精神一下子绷紧了,好似十分的紧张和担忧。她脸上浮现出惆怅和伤感。
“我知道了,想来他也应该知错了。希望我回去后,他不会再不依不饶地,让我给青沭他们纳小。”
李灵宝咬着嘴唇,眼里含着不赞同。
“娶妻前就给他们纳小,以后进门的弟妹可不得怨我吗...”
李灵宝好似十分的不忍。她知道沈青沭纳小的对象就是朱缘,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朱缘的反应。
朱缘听到她说的话,面无表情的出神:
上一世,沈家三人直到她死都没有娶妻。这位“大嫂”大可不用为那些见不着影的弟妹担忧。
不过,她活的时间也不长。如果后来他们有娶妻子,那些妯娌们确实该怨她这位占着丈夫心意的“好嫂子”。
李灵宝见朱缘好似个没有表情地木桩子,木讷地站着一动不动。只觉得十分无趣。
“不说这些了,”李灵宝按了按湿润地眼角,面露好奇,
“你师傅呢?她是做什么的啊?”
“我的师傅夫人也见过,就是云游到青湖村的静云师太。”
说起静云真人,朱缘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李灵宝听完,眼神十分复杂,有些怜悯,又有些嘲讽,觉得朱缘空有美貌,脑子却不好使。
如果是她流落到人贩子手里,一定会争取卖去豪门富户,博一个前程出来。拜一个毫无势力的道姑当师傅,就更不可能了。不过,她也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番境地。
想到这里,她心头骄傲,看向一旁昂藏七尺的男人。
她的半个师傅可是一教之主,朱缘连跟自己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朱缘离开时,丝毫没察觉到一旁男人的视线。
......
沈青霄是见过朱缘的。
父母和离后,母亲带走了沈青霄,因为他的“懂事”。他是老三,五个孩子里,不上不下的排在中间,注定要懂事很多。母亲再嫁后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新家。他7岁那年被拐子拐走。直到最近才凭着有限的记忆回了趟青湖村的沈宅。
他杵在院子里的老树上,每到这个时候,就看这个女人抱着孩子,提着一个篮子朝院子走来。然后女人会拿出篮子里的蛋羹连哄带骗地让孩子训练走路。等那懒小孩不情不愿地走完,她会仔细地为小孩擦汗,穿衣服。嘴里还不停地说着:真棒、厉害之类的话。等小孩吃完蛋羹,她就像来时那样抱着小孩,提着篮子,慢慢往回走。
当晚,他做了个梦,梦里他变成了孩子,母亲成了那个女人。
第二天他知道了,孩子是沈青长的儿子,而女人,是个叫朱缘的丫鬟。
他的脚步不知为何总停留在这里,甚至对那些所谓的兄弟不再感兴趣。他不觊觎丫鬟的美貌,只是觉得看着他们,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大概这就是倦鸟归林。
离开的那一天,他看见朱缘将自己贴身戴着的银花生戴在了小孩的脖子上,笑的很灿烂。
朱缘重生的那天,沈青霄带着李灵宝,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