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也不希望宛香总躲在营帐忧思,次日便问崔璂,能不能出关看看。
“嘉靖关外是永清的地界,如今是靖木氏在驻守。”崔璂沉吟道。
“大将军昨日已说了要亲自检查少将军的练兵结果,我们去关外逛逛,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何况北漠一族不是早都式微了吗?”裴焕意外的同意阿遥的建议。
崔璂也是个热闹的性子,虽说孟秋之时他已来了北漠,如今将近年关,也是过了月余,但崔璂心中的少年心性倒也不可能轻易消散。
眼看崔璂点头,阿遥忙去找宛香,裴焕也急急忙忙不知去做什么了。
大漠入冬,空气中的灼烈减轻了不少,三人又有灵力蔽体,阿遥跟着,倒只觉得凉风拂面,清冽异常。
烈日依旧当空,却并不朗照。
阿遥挽弓拉弦,对准头顶的鸟雀正欲射出,却又似想到什么垂下了手。
“阿遥,你看。”宛香轻声唤道。
九夷山的青色轮廓映在天际线,关外的天空白云悠悠。
阿遥望向天边,崔璂便看着阿遥。
黄衫少女的发髻松松垮垮的垂在头上,脸庞被阳光映得玫红,整个人散发着暖阳的光辉。
或许是关外的风太过明亮,或许是寂寥的天空一望无际,在这茫茫黄沙中,崔璂感觉到自己的心毫不遮掩的在跳动着。
像是远方山脉的呼吸,像是天边的云在连绵。
“宛香!”裴焕的呼喊搅乱了崔璂的思绪。
三人都向裴焕看去,他挥手掐诀,手掌间聚了灵力,法阵逐渐形成。
周边的空气瞬间变得温润,脚下的黄沙变成了红土地,还有潺潺溪水流过,杨柳依岸,廊桥无声。
宛香感觉到有水滴在她的脸上,仰头一看,周身是濛濛烟雨。
裴焕在这炽热的沙漠,为她造了一处江南春水。
“是水灵幻阵。”崔璂悄悄对阿遥说。
水灵幻阵的铸造条件极为苛刻,需要天山冰晶,万木寿根,百盛草木,以及极其高强的灵力。
还需要造阵人至纯至善的真心。
宛香神情怔忪,想要伸手去接那如丝如缕的淅沥,却在将要触碰到的一刹那愣住,缓缓垂下了手,握紧了拳。
那双日日忧思纠结的双眸,在迷惘的湿润过后又变得清明。
料峭的风吹到她的脸上,“谁让你做这些的?有这些灵力,你不如去加固一下营北的防御法阵。”
裴焕愣住了。
“我......”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而已啊。
宛香冷冷的调转沙骑,疾驰在滚滚黄沙里。
三人也已没了兴致,准备就此回营。
“站住!何人在永清地界撒野!”一个手持飞云鞭的红衣女子喝住他们的动作。
崔璂看到女子腰间的佩牌,“是靖木氏的人。”
女子眉间是毫不遮掩的飞扬,“阿霞,把他们都抓起来!”
崔璂正欲寻个由头逃脱,却听到那女侍说,“奴婢听闻这一带有很多茶商,看这几位的装扮,应当是了。”
茶商?裴焕表示从来没听说过。
“是吗?”女子却显然已是信了。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不然老夫人定是要发现了。”女侍眸中划过一丝精明,催促道。
女子不服气的挥扬了一下鞭子,卷起的黄沙彻底抹去了刚才幻阵的痕迹。
经此一遭,三人便赶紧打道回府。
阿遥去找宛香说话,裴焕神情恹恹的垂着头不愿说话,崔璂便照例去父亲营帐。
“靖木氏?”崔瑜皱眉,好似想到了什么,“无妨,既已回来了,便不用多想。”
“可是......”崔璂不明白,一向事事严谨的父亲为何突然就这样轻易放过这么大的事。
擅闯关内,遇到靖木氏人,崔璂进来的时候都抱了必死的决心,没想到父亲今天竟然意外的和善。
“营北的士兵练度还不够,你明天多加注意,将近年关,更是要万分小心。”崔瑜却不打算解释。
“是,儿子告退。”崔璂庆幸父亲的态度,虽有困惑,但也不打算多问。
听着崔璂走远的脚步,崔瑜才重重舒了口气。
是永清啊......
他又想起了那个如同皎皎明月般的女子。
那么清冷孤傲的人,那时看向他的眼里却是如热浪一般的深情。
后来那份深情却让他们彼此痛苦,真挚的不再纯粹,深爱的变成痛恨。
崔瑜隔着千万年的时光遥望大漠的另一端,在那里,有他的阿媛。
一寸光阴一寸心,那些明丽的色彩,那些飞扬的脚步,早已割裂了他的心,一半早已随她远去,一半在这荒芜之地苟延残喘。
背叛之恨,别离之苦,长相思,蚀骨灼心。
或许此时,她早已忘却他了吧,那些曾刻骨铭心的爱恨,怎么比得过神族漫长的寿命。
夜深露重,微霜凝在营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