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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周遭越来越安静,只听得马蹄咚咚之声。
黎枝燃瞥了一眼身侧的轿帘,珠帘微不可见地轻轻摇晃,偶尔漏出车外一角。
她却在那一瞬间凝住了呼吸。
不对。
“停车!”
黎枝燃断然出声,立即起身靠向门边,却没有听到马车边的侍女传来回应。
马车还在继续向前。
车舆颠簸不断,黎枝燃伸手去够那扇在车帷掩盖之下看似单薄的木门,覆着白绫带的手用力向外一推——
不出意外,木门纹丝不动,被人刻意从外边堵死了。
她转而去掀轿帘,入目的只剩下大片荒凉的树木林,枯叶在寒风中瑟瑟轻晃。
马夫、侍女、随从......
不知道从何时起,竟然统统不见了!
难怪临行前不见黎氏兄妹二人。
因为从一开始,这路途便注定只有她一人。
她现在必须立刻想办法赶紧下车。
黎枝燃冷静地扶住车壁,环顾了一圈,唯一的出路便是那扇被堵死的木门。
正当她准备踹门时,忽然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几乎是贴着车舆堪堪擦过。
那声音黎枝燃再熟悉不过。
是箭。
流商人不善刀剑,对弓箭倒是极为得心应手。
夜半将她一人困至车内,又有暗箭飞袭。
她松懈大意了。
为了回到朝光,她从得知官学消息的那一刻开始便计划。她知道郑夫人始终看她不顺眼,若错过了官学的由头,她怕是终生都会被困在流商。
本以为顶着黎氏的身份,就算只是一个区区庶女,郑夫人多少也会有所顾忌。她还奇怪,郑氏今夜答应得如此简单。
原来是想杀她!
两匹马被受了惊吓,连连颤鸣,发疯似的撒蹄狂奔,连带着车舆左右猛晃。
黎枝燃尽力稳住身体,借这着力道用全身的重量去撞门。
尽管如此,却依旧无济于事。不知门外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堵住,在如此大的冲力下,也只是偶然被撞开一条极小的缝隙,根本不足以窥见外面情形,更别说出去了。
黎枝燃咬牙,不断地撞门,肩胛骨几乎传来碎裂的痛感,半边身子已经慢慢开始失去知觉。
身前是迷障重重的未知路,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杀手。
她还没有见过现在的朝光。
她必须回到朝光!
不知这样颠撞了多久,上苍仿佛终于听到了她的祈问。
“咚!”
不轻不重地一声,车舆微微下沉。
缰绳似乎被一双有力的手拽住,直接拉住了发狂的马,黎枝燃也被这突然扼住的力弹了回去。
马车稳稳停下了。
有人。
黎枝燃蹙眉,下意识便以极轻的动作按住腰间叮当作响的环佩,另一只手从发髻上慢慢取下两枚簪子。
一步,
两步。
马车之外,脚步声被刻意放轻,一步一步,踱绕于外。
黎枝燃神色微凛,几乎能感受到来者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还有异常馥郁的血腥气。
就在那呼吸越来越近的时候,细微近乎于无的脚步声忽然在此刻消失。
唰!
未等黎枝燃细思,只见轿窗帘幕突然被短刀以极快的速度割裂,刀势镌刻着浓烈不可挡的杀意,割断了方才取簪时散下的鬓侧发丝。
再向前半寸,便是黎枝燃的颈间命脉。
短刀瞬进瞬出,丝毫没有停顿,似乎只是随意地试探一番。
黎枝燃眼也未眨一下,趁着那极快的瞬间,低眸看了一眼那柄短刀。
刀面如镜,利在寒锋。
黎枝燃心下明了。
来者并非郑氏之人。
在这冰封雪盖的流商,黎枝燃还能感受到那刀身之上逼人的三分凌冽寒霜。
此等势魄,绝非寻常流商铁匠可铸。
况且,若是郑氏的人,应是早早便知晓车中独她一人,想要她的性命大可如之前一般架弓直取。
这样掩声匿息,小心翼翼,说明那门外之人,并不知马车之中是何情况。
这个时候,什么样的人会出现在此处?
黎枝燃眉眼微凝,慎意更重,发簪攥在手中,紧紧地盯着那扇被堵住的门。
不出所料,两抹银点转而出现在车帷之间,极慢地穿透而过。
凌冽的寒光顺着刃柄滑至利尖,带着试探的意味。
黎枝燃攥着簪子握在颈边伺机,白绫带之下,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马车之外的人在等。
她也是。
只要那人看到刀刃上未见血,便会明白。
如果不是马车内没有人,那就是......
刀锋倏地一转,将木门猛地转开,大片月光乘着烈烈狂风争涌着扑向黎枝燃,与此同时还有两柄锋凌到极致的银刀——
青丝高高束起,松月夜凉,风泉清听。
他身后是冷霜银月,目若朗星,将轮廓映刻分明。
好似风雪俱灭。
刺骨的刀光带着浓重的杀意转瞬逼至身前,黎枝燃来不及有所动作,只觉颈间一凉。
银刀横在眼前,刀身之后,慢慢露出一双微微压低的眉眼,近在咫尺。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结,寒风呼啸的林中,只剩了她们彼此的呼吸声。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黎枝燃只能看见,自己倒映在那人眼中。
而那双瞳孔在看到黎枝燃的瞬间骤然收缩,不可置信地笑了起来——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