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腥气。
稍有差池,碎骨粉身。
然而那张脸只是风轻云净地朝她微微扬眉,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好像什么天大的危局在他面前都是小事一桩。
“找到你了。”
流商的黑夜漫漫而戚戚,终于渐渐翻亮。
静谧的火焰时不时发出噗呲裂鸣声,跳跃在一黑一蓝两道身影之间。
少年背对着坐在洞口的石墩上,撕下披风一角,擦拭着他那把带了血迹的银刀,背影在火光中摇曳。
另一把银刀安静地躺在狐裘披风裙边,烛火微弱的暖意映在脸上,映出红焰之后少女狼狈至极的模样。
黎枝燃有些吃力地轻轻捏着肩骨。
精神极度紧绷时尚未察觉,此刻稍稍松懈下来,就觉得整个人全身都快要散开了似的。
“嘶......”
晏惊归闻声侧首瞥了一眼,就瞧见身后之人立刻换上一副戒备的模样。
“接着。”
什么?
一抹弧光自空中划来,黎枝燃下意识伸手去接。
触手生凉,细如银针,尾端利可入刺。
她低头一看,是她的那两枚发簪。
黎枝燃一怔。
这两枚发簪不是方才都被他打飞了吗,他什么时候捡回来的?
她抬头望去,少年已经转了回去,继续擦拭着刀柄,声音悠悠地从空中荡来:“簪子磨得再利,也终究比不过刀。”
黎枝燃握着簪子的手一紧。
他看出来了。
簪针被她刻意磨过,侧锋如刃。
这两枚簪子她日日佩戴,从未有人发现。
他向火堆走来:“让你向东,跑到西面来做什么?”
簪子慢慢绕过发丝挽起,露出一副骨相极清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流商凌冽似刀的冬风还充斥着整个喉腔,紧得发涩。黎枝燃的声音仿佛覆着一层薄薄的风雪:“若真是向东走,你又为何出现在此?”
那双育于极凛北地的眼睛如雪狐般忽的看向他,毫不退却,无形中将刀架在他的脖颈之间,再上前一寸,就会见血。
她不信他。
她怎么可能信他。
这世界上或许有无缘无故的恨,但绝不会有平白无故的恩。
他拉自己躲开暗箭,独自引开了郑夫人派来的人后还能全身而退,在这里找到自己。
若说他毫无企图,她绝不信。
黎枝燃猛地站了起来,不知何时将少年没有收回去的短刀握在了手中,刀尖直直地抵在他胸前软甲之上:“你到底是谁?!”
面前之人的玄色劲装之上,用金色丝线嵌绣着欲振翅的飞鹰,乌黑发丝束在银冠利簪之中,在风中张扬。
这人明明周身放纵不拘,那双眉眼却沉稳内敛,带着一丝极强的震慑感。
此人身份,定不简单。
火堆之后,晏惊归低头轻笑一声。
被人用自己的刀指着自己,若是被阿父阿姊知道了,必定会笑上他许久。
“马蹄。”刀背向内,稍一用力便将对着自己的那把刀抵开了,在软甲上留下一条极浅的划痕,如同爪尖钩痕。
晏惊归反手将自己那把单刀利落地收至腰后:“马蹄印告诉我,你来了这儿。至于我是谁——”
“咳咳......”
流商终年冰霜覆盖,寒气积久不散,很是伤人,重者可要人性命。许是受了冻,黎枝燃蹙眉,止不住地咳了好几声。
再抬眸时,眼前递来一片叶子,折成了一圈,里面盛着一捧水。
“先喝口水,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那叶片上还沾着寒霜,连带着那人的手都被冻得有些发红。
见她不接,叶片又递过来了几分。
“无毒,放心。”
少年挑眉看向她,微一歪头,又将叶片递过来了几分。
被箭羽擦过的地方还没结血痂,被箭棱带出翻飞的那道肉就这样直白地敞露在寒气之中,已然有些泛黑。
再深一寸,便可见骨。
毕竟他救过她......
两次。
骨节清秀的纤纤细手还蹭着几分泥尘,黎枝燃举着刀的手终于无力垂下,接过了那片叶子。
晏惊归自若地坐到一旁,往火堆里又加了根木柴,将快要偃息的火再度旺了起来。
余光看向左边那蓝色身影,带着笑意的眼角微微一顿。
记忆中的那道驭马疾驰的身影再次浮现,只一把弓便孤身破开千军万马。
无比清晰,却又恍若隔世。
既不认识,前世为何要冒死救他?
两人终于同坐在火堆边,晏惊归翻了翻焦木:“你可是要去鹿央?”
“是。”
眼下并无隐瞒的必要,黎枝燃只想了想便答道。
“鹿牌呢?”晏惊归问,“鹿央的守城侍卫只认鹿牌,没有鹿牌,你如何进鹿央?”
鹿牌?
黎枝燃自然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但听他一说,黎枝燃便知道这鹿牌大致是做什么用的,她不动声色地反问:“你如何知道没有鹿牌,一定进不去鹿央?”
少年从腰间取下一块通体鎏金的令牌,随意脱手抛起,祥云鹿纹在升起的天光中一闪而过。
“因为我便是鹿央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