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稚城。
与广偊齐名的妖界另一大主城,占地不如前者广阔,人口却兴盛许多。
尤其城东的玎玲坊市,万家商户高楼接踵,其货物之齐全人流之鼎盛,在妖界赫赫有名。
嵇珠儿每个月都会带着贴身侍女前来闲逛一天,采买其次,主要是放风。
她能离开白崖山的机会不多。
除了一些正式的邀请,最多也就能来百稚城逛逛。
今日她却兴致索然,漫无目的的沿街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衣服带子。
一道灰白的身影从她身旁经过,步伐很快,带起的长发撩动她的衣摆。
她咦了一声,喊住这人。
灰白的身影闻声站定,缓缓转身。
一双冷淡无波的沉静眸子,挂在清淡的烟灰色长眉之下,还算清秀却不精致的五官揉在一起,组成了一张白净清冷的脸。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正是那日在流云别院里被谛知仙君搭讪的青山洞主,夙尾。
“夙洞主。”嵇珠儿细细打量着夙尾,试探着行了一礼。
她今日依旧穿着一身鹅黄,珠线锦绣繁复华贵,盈盈一拜,十分尊重。
夙尾表情虽无甚变化,也紧跟着还了一礼,算是交识。
嵇珠儿眼眸一转,吩咐侍女不要跟上,自己要同夙尾单独走走。
侍女虽不愿意,但主命难违。
没了会泄密的尾巴,嵇珠儿浑身松快,急走两步跟上夙尾。
“那日品花宴初见,你我还未说过话,今日有缘相遇,希望没有打扰洞主的正事。”
“哪里,也只是采买些杂物。”
嵇珠儿留意到夙尾特意放慢的脚步,觉得这位青山洞主并没有想象中的不近人情,心中微动。
“那日……”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问出口道,“那日谛知仙君真的去游览青山了吗?”
其中语气颤动,小女儿家的情意欲遮还休。
夙尾没有遮掩:“仙君一时兴起,而后坐坐便走了。”
“坐坐?”嵇珠人几乎要把衣服带子揪成一个死结,“仙君还进你洞府喝茶了?”
她的声音急促,引来周遭侧目,连忙尴尬找补道:“我只是有些意外。百年前仙君也来过白崖游玩,由我哥哥陪同,很快便走了,并没有多待。”
那时她被拘在院里练术法,等闻讯前去时,仙君早已不见。
一想到流云别院里仙君那含笑深情的模样,她又有些红晕飞浮。
夙尾明知故问:“小姐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不如把侍女唤来陪你休息?”
嵇珠儿连忙回绝。
可是夙尾微微皱眉,“我有样东西得去城外小铺取回,怕是不能陪你在坊市闲逛。”
“啊,无妨无妨,我正好也想去城外走走。”
嵇珠儿十分坚持,夙尾确认侍女已经甩掉,自然答应。
走出百稚城,嵇珠儿心中很是忐忑。
倒不是因为母亲交代过不要出城,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套话。
她想从夙尾口中知道更多关于仙君的事,比如用了什么茶,比如说了什么话。
但……她终究还是有些不安。
她所听过的夙尾的战绩,远比一般妖怪知道得多,因而有些担心问得太深不小心惹怒了她。
夙尾却先伸出了橄榄枝。
她随手摘了一片叶子,给嵇珠儿讲起在人界市井中,许多凡人会用叶子沾裹面衣,油炸而食。
嵇珠儿从未听过这种人间小事,睁圆了眼睛巴巴看着夙尾,像只见到骨头的小狗。
夙尾领着她走上旁支小路,转而讲起冥界除了往生河还有一条忘忧河,河水清澈豢养了许多无眼无鼻的水鬼,水鬼专吃执念烦恼,却最怕孩童。
因为孩童执念太少烦恼太轻,还总爱揪他们的头发。
又有一方酒馆,时常出没在忘忧河附近,酒香四溢引来不少客人。
偏那老板兴趣古怪,时而端出美酒时而舀倒河水,不知情的客官要么称赞浓醇要么贬斥寡淡,两方评价相左互不认同,最终大打出手,这时老板便会嘿嘿一笑化身酒坛偷溜。
夙尾声音清冷,说起见闻用词简洁,无甚赘絮。
嵇珠儿听得入神,只觉得远比话本更新鲜有趣,毫无察觉已深入树林。
“那,你去过仙界吗?”
嵇珠儿围着夙尾探头探脑,早把仙君抛诸脑后。
夙尾止步站定,望向天际。
“只去过两次,倒没有闲逛……仙界的西庭有座玫山,上面终年苍雪,仙鹤环绕,见之清心提神。但众殿仙童每每提及都有诸多抱怨,原来仙鹤霸道,占山为王,只要路过就会被驱逐叼啄,修为低的童子苦不堪言。”
嵇珠儿双目闪耀着向往,同夙尾静看了天空很久,才长叹道:“你好厉害,去过这么多的地方。我不如你多了。”
夙尾看她通身珠光宝气,视线落在她胸前悬挂的赤红晶石,真心实意道:“小姐生来不凡,家族鼎盛,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比妖界的绝大多数人优异。”
嵇珠儿并不赞同这话,嘀咕道:“出生白崖山又如何,与我而言不过是禁锢。我不能像哥哥们那样代替族门四处结交,也不能像普通妖精一样恣意游耍,百年如一日的闷在山里,却又对族门毫无作用。”
说着,她眼眶泛红,“我时常觉得,我只是一件漂亮精致的摆设,对族门而言,有我没我根本就不重要。”
她低垂的脑袋,叫夙尾联想到了容辰,他也总是这样自怨自艾。
不过这二人相差很多。
容辰是真的不被他师父看中。
而嵇珠儿——
她盯着那颗赤红晶石。
正是她本次的目标,白崖山的不传秘宝,息云精粹。
还记得之前偊康拿着密信对她介绍,“白崖山虽在妖界,却更偏向莘芸天宫。莘芸仙子飞升后给了白崖山不少宝物,助其在妖界独立不受万妖庭管辖。其中有一样名为息云精粹的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