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嘉是最后一个将文理志愿表交上来的人。
安宁低头看了眼,向她确认道:“想好了,选理科?志愿表一旦交上去就不能反悔了啊,将来要是学不下去,想转班很难的。”
谈嘉细细地“嗯”了声,情绪不高。
安宁警觉地抬头望向谈嘉的脸:“真想好了?语文老师和历史老师都跟我提过你,说你文科答题技巧还不错。”
她把成绩单抽出来,指着谈嘉那一行分析:“而且数学和物理都是你的短板,想在理科班靠语文和英语拉分,不是容易的事情。你要清楚自己的选择,将来会比其他同学要付出的努力更多一些。”
“知道的,”谈嘉点点头,“我字写得不好看,还慢……而且地理学得比较吃力。”
像是想要向安宁证明,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地理成绩:“我……我不喜欢背东西,文科要背的太多了,就那个地理的洋流分布图,我根本看不懂的。”
安宁蹙着眉看了很久,最后轻轻把谈嘉的志愿表放到手边那一叠表的最上方:“好吧,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下学期会正式分班,在这之前,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知道了,谢谢老师。”谈嘉安静地退出了物理组。
安宁的情绪似乎也被她影响了,坐在位置上沉默了很久。
就连对桌老师都感觉出一丝不对劲,偏过头看了看安宁:“怎么了安老师?刚刚那同学有什么特殊情况吗,看你跟她聊了那么久……”
安宁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有点替她不值。你刚也听见了,这个学生说她地理不好,但我看了她的成绩,比平均线高了很多,甚至按文科尖子班的线来算,也绰绰有余。”
谈嘉说自己不擅长文科。
可是她考进群英中学时的成绩里记录过——她中考的政治历史都是满分。
对桌老师感慨道:“每届不都能遇到几个这样的学生嘛。这志愿表啊,本来就不是学生一个人的志愿,这是全家志愿表呢。”
“咱们当老师当久了,也都见怪不怪了。这事儿啊,不能多掺和,毕竟咱不是孩子的家长。”
“安老师,我劝你可千万别多管闲事哦,倒时候引火烧身可就糟糕了。”
安宁没再吭声,只是心里某些悲哀的情绪无法化解。
她陪学生们经历了那么多次文理分班……
谈嘉没有一次做出另外的选择。
尊重他人命运……说来容易,入局者却很难全身而退。
*
离放假前还有一周的时间,教务处开会让老师提前讲一部分高二的内容。
开新课前,部分教材还没到,学生先上了两天自习。
大家都跟疯了一样在赶暑假作业。
关胜近日有些沉默寡言,何岩疑惑地瞟了一眼他,把做好的卷子推过去:“怎么了?已经懒到连抄都不乐意抄了?”
面对何岩的讽刺,关胜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沉思了片刻,忽然压低声音说了句:“今晚放学,我想去游戏厅玩会儿。”
“你疯了啊?”何岩拍了他一巴掌,这声音引来不少人的注意,他立刻收了声,捂着嘴小声威胁:“你有病啊,是不是最近钱多了没处花?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就真不怕我告诉老师呗!”
“你今天要是敢去,我明天就告诉老师你翘课都去干什么了!”他盯着关胜说。
何岩一边眉毛翘着,另一边却耷下去,整张脸都散发着怒意。
口气一如平常,但凡关胜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要威胁他再不帮他保密了。
……不可能是何岩。
“算了,我就是逗你玩的。”关胜垂下眼。
“你有病啊拿这话逗人玩。”何岩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
“行了。”
“我这两天心情不好,”关胜望了眼窗外,“我爸前两天来学校找我了。”
“啊?”何岩被他的话打断了思绪,愣在了座位上,笔尖悬着,凝固的笔水聚集成了一团深色的墨珠。
关胜抬起眼,盯着黑板:“我猜,有人告密。”
“不可能啊,这事儿不就我知道?”何岩皱起眉,突然转过头,指向自己,“你不会觉得是我说的吧?”
“……我发现你也就做题聪明,别的事上是真的一根筋。”
关胜拍了何岩脑瓜一下:“我要怀疑你会跟你说这些吗?”
“……哦。”何岩收回视线,盯着课本,不知在沉思什么。
“其实,还有一个人知道。”他说。
“谁呀?”何岩问,像是被关胜的情绪给带动着,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在教室里乱瞟。
关胜没有回答,而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他的眼白里充斥着红血丝,目光阴沉地盯着讲台上的安宁。
他内心产生这样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
先是某天晚上,他接到了外婆的电话。
除了平常的嘘寒问暖以外,外婆总是问起他在学校有没有闯什么祸,是不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关胜一律说没有。
在电话里磨了好一阵,外婆才将信将疑地放下电话,又忍不住唠叨了很久他小时候的事。
当时……关胜只当是外婆年纪大了。
结果隔天,就有几个陌生号码打过他家里的电话。
关胜本能地起了不好的预感。
再后来,就是苏茂成把他叫了出去。
在校门口,关胜看见了自己消失了近大半年的父亲。
父亲朋友在市里看到关胜在某个餐馆打工,以为关胜辍学了。
于是男人频繁地在学校附近出没,就是想看看关胜还在不在念书。
鬼鬼祟祟的举动引起了学校保安的注意,眼看要被当作小混混给抓走,男人只好找了个“看儿子”的借口。
这一盘问下来,把关胜的信息全抖了出来。
保安联系上教务处,苏茂成正愁没法找关胜家长谈谈呢,一听他父亲主动来了,直接去教室里把关胜喊到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