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遍,虽然他的五官长开了,轮廓也更深邃立体,但她还是只一眼就认出了他。
顾影一直觉得,她和他不会再有交集,早在七年前她就决定要把他从记忆里删除。
男人越走越近,顾影的心也跟着加快节奏跳动,很久没有这么清楚地感受到心脏的强烈振幅了。
当男人在身边坐下的那个瞬间,顾影心头那头野兽终是冲破桎梏逃了出来。
原来,忘掉一个人并没有那么容易。
忘掉一个满心喜欢的人更是难于登天。
其他桌的家长都是交头接耳有说有笑,只有顾影这边脖子僵硬地一动不动,心情复杂地看着俩人中间隔着的那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又何止这条线。
顾影不敢抬眼看他,怕自己再次沦陷进男人的明眸里。
他身上还是有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顾影记得那会自己很迷恋这个香味,高中两年在家里笨拙地种了无数盆茉莉,死了又种种了又死。
垂下眼帘,顾影看向桌底,今天的他穿了双休闲运动鞋,因着腿长的缘故,双腿垂落在地的时候,导致小部分脚脖子从黑色直筒裤里露了出来。
“喜欢我的鞋?”男人的声音清润又好听。
顾影被这突然的发言吓到,正襟危坐起来:“挺……挺好看的。”
男人:“我长得很丑?”
有空看鞋没空看我……
顾影:“……”
你长得很好看,她想这样告诉他。
男人:“……”
他今天为什么会作为谢非非的家长来开家长会?他明明姓何,不姓谢。
他似乎不记得自己了……
高中时的顾影剪了一头标准的露耳短发,戴了副厚厚的快把鼻梁压坏的笨重眼镜,额头上还长满了标志性的青春痘。而现在,鼻梁没有中规中矩的眼镜架在上面,又挺又立,黑色秀发柔顺飘逸,稚嫩的校服也早已换下,再也不是象牙塔里的那个少女。
-
一个多小时的家长会,顾影看着程老师一张一合的朱唇,却是只字未达大脑。
“今天的家长会到这里就结束了……”程老师说,“待会请林秋水和谢非非的家长暂时留一下教室。”
顾影疑惑,惊讶之色爬上脸庞。
难道被程老师发现自己没有专心听讲?!
何蜀光也很诧异。
没有人告诉他,开完家长会还有被老师留下来的环节?他这次来开家长会,是因为谢非非他爸谢祁的拜托。
谢祁说“省领导突击检查,台里急召人回去配合工作,孩子妈妈也在上班抽不出时间”。
不一会,满教室的家长都走光了,只剩下讲台桌前的三人。
程老师站在讲台中央,顾影则踩在20cm的台阶上,与台阶下的何蜀光构成了平视。
顾影不自觉得地又吸了一口周围的空气,原来长得高的人,每天呼吸的都是这样新鲜的空气!
程老师致歉说:“不好意思,把二位留下。”
顾影笑笑,右脸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没关系,程老师。”
何蜀光则是微微颔首,唇形未动。
“秋水这孩子,学习好却少些人情味,非非和同学们能玩到一块去,学习上却缺了秋水的专注和认真。”程老师说,“本来我安排这俩孩子做同桌是为了让他们互帮互助。”
顾影和何蜀光面面相觑,并不能理解程老师话里的意有所指。
“我们学校是反对学生早恋的,特别是中考前的这几个月,抓得特别严。”
“早恋?”顾影提高了分贝问。
“是的。有同学反映,体育课上亲眼看到俩孩子手拉着手。还有同学说‘他们平日里就经常形影不离’。”
“程老师,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林秋水这孩子明明是个铁壁傲娇,怎么会玩起早恋?
“我当时也觉得是孩子们的玩笑话,就又找了班里其他孩子了解了下情况。我怕俩孩子有抵触,所以并没有找他们说过什么。”
“旁人的只言片语并不代表事情的真相。程老师,我觉得这事我得回家问问小秋,才能有定论。”
顾影边说边转头看向何蜀光,想寻求他的认同。
不成想,对方也正拿着那俩颗宝石般的眼睛看着自己,顾影瞧不出其中的深意,反倒怕对方从自己身上看出点什么,窘迫地别开了头。
“程老师,我也觉得得先问过孩子,才能真正了解事情的真相。”
他的声音是好听的青年音,干干净净纯纯碎碎的,顾影听得恍了神。
程老师耐心听完两位家长的回答后,做出总结:“那要不这样吧,今天两位呢就先回去,跟孩子们呢好好了解下情况,回头再跟我反馈反馈。毕竟咱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能让孩子在中考中取得好成绩。”
-
顾影故意等何蜀光先一步走出教室,这才不紧不慢地跟着出了教室。
俩人一前一后走着,相隔的距离并不远。
顾影轻手轻脚地下着楼梯,生怕踩踏台阶发出声音,引得前面的人转身。
就算是下定决心要将他忘记,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还是像鸦片一样深入骨髓,难以彻底戒掉,亦如当年。
恍惚间,顾影忆起高中那堵挂满橙红凌霄花的学校围墙和那条她陪着他日复一日走过的放学路。
艳丽的花朵开得再灿烂,在她眼里也不及远处那个背着书包的萧瑟少年。
少年总是双手插兜,低垂着脸庞。旁边同学们的欢声笑语,耳畔清脆的车铃声,路边小吃摊传来的炸串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配不上他半分的抬眸。他的眉时常紧蹙,难看到让顾影有种想将它们揉平的冲动。
落日西沉,鸟雀归林,淡黄的余晖在地面上折射出两道身影——走在前面的少年和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少女。
方可馨曾问过顾影:“你那会儿就没想过,他会忽然转头?”
顾影说:“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