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说病房里没有一点人气?”
四下的佣人知趣地退出了饭厅,明潇雨和傅雅涵怔怔地看着发怒的明翘,却不敢出声,他们都知道明一非和明翘这对父女之间有着非一般的仇恨,但因涉及到明家的隐私,两人却从没有去探究过。
明一非沉默不语。
明翘的瞳孔颜色极淡,在灯光下仿佛两颗琥珀嵌在两只眼眶里,眼底波光粼粼,带着几分冷艳的风情:“我叫傅阿姨跟着你,我哪句话说错了?反正,明家也只有这一位女主人,她不跟着你,谁跟着你?”
明一非觉察到她在说到女主人三个字时,语气里难以掩饰的怒意,忍不住叹了口气:“阿翘……”
明翘打断了他:“你也知道我难得回来一次,我并不想听你那些虚伪的说教,收收吧,有人喜欢听你教导,但不包括我。因为你没资格!”
她推开椅子,冷着脸离开了饭厅。
又是这样……明潇雨想起前几年,明翘每次回国时,同样的场景都会在这个家里重演一次,他觉得饭厅里的气氛有些窒息。默了默,说道:“我也吃饱了,我上楼去写作业了。”
饭厅里,明一非和傅雅涵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奈。
“算了,孩子难得回来一次,别惹她生气了。”傅雅涵拍了拍明一非的肩,“你有什么要忙的就去忙吧,家里有我收拾。”
“雅涵……”明一非抬手覆盖住傅雅涵的手,认真地说,“这些年,确实委屈你了。”
明翘顺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二楼的楼道口正对着楼梯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照片,那张照片的名字叫《四季》,那是明翘第一次获奖的摄影作品。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主人,已经步入生命的寒冬,而坐在她身边,将她的手紧握着的男主人眼里却依旧明亮如常,盛着对爱人的爱意,像盛夏的太阳一般炽热。病房外面是一片空旷的院子,靠近窗边的那棵老树上只剩几片枯叶将落未落,隔着一扇窗,一个小女孩垫着脚扒在窗边,睁大着眼睛望向远方辽阔的天空,仿若一只振翅欲飞的雏燕。
那是十一年前也正好在那间病房里的明翘,随手拍下的一幕。
这种不经意记起的过往就像夏日里突然的一声蝉鸣,只在一瞬间提醒着她这个季节的燥热,又在转瞬间被她轻易抛在脑后。
明翘面无表情地扫了照片一眼,突然又像是发了狠一般,随手拿起一旁楼梯拐角处装饰用的花瓶朝挂相狠狠砸去。
“砰!”一声巨响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哗啦啦声响,在空旷的房间响起。
明翘望着碎裂的玻璃,胸口猛烈地起伏,无法控制的怒意几乎就要从胸腔溢出来。
紧跟在后面走过来的明潇雨看到这一幕,倏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进明家公馆的时候,满手是血站在玻璃渣中间的纤细身影与眼前满脸愤怒望着照片的人渐渐重合在一起。
明潇雨看见明翘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有些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姐……”
明翘听见身后的声响,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即不发一语地下楼,离开了家。
明家公馆坐落在济川市西南方的溪宁山,出了门到山脚还有一段距离,明翘离开公馆的时候,没有带上车钥匙,此刻走出来,冷风一吹,怒火伴随来的冲动褪去,才隐隐有些后悔。
但她还是没有要折返的意思,她裹紧了外套,不紧不慢地顺着山路往下走,打算下了山再给商墨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冬天的溪宁山有些空旷冷清,山上几乎很少有行人,明翘默默地沿着山道走着,夜色催更,寒风吹起额前细碎的发丝,露出她白皙的额头,和夜色下依旧明亮的眼睛。
她本就畏寒,不过走了几分钟,鼻尖就已经冻得发红,揣在兜里的手指也冻得有些发痛。
远处传来亮晃晃的灯光,她愣了愣,脚步顿住,就见一辆熟悉的迈巴赫从远处驶来,缓缓停在自己面前。
车门打开,商墨从车上下来,长身鹤立,犹如九天之上一步一步走下的神祇,他走到明翘面前,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睛,沉默了一瞬,又带上温柔的笑意道:“哭了?”
“没有。”明翘摇了摇头,上前一步,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靠在商墨的胸前,隔着厚厚的衣服,却仿佛能感受到那颗沉稳跳动的心脏。她的声音被埋在衣服下,听起来嗡嗡的,“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说了要来接你。”商墨揉了揉明翘的头发。
从他们发完消息,到现在,也不过两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商墨几乎是在发完那条消息后,就开车朝溪宁山赶过来了。
思及此,明翘有些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更用力地将商墨抱紧。
商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知道她的焦虑,在温柔地安抚她的情绪:“能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明翘抬起头来,到这时才隐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跟我爸吵了一架,还把家里的照片给砸了。”
“我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明翘皱起眉头,微微泛红的鼻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可怜又委屈,像是陷入某种名为自责的困境,但商墨知道,明翘并不是这样的人,她只是在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后,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求一个恰当的解释。
她问:“商墨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脾气很坏的女人?”
“不是。”商墨温暖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拇指的指腹在她眼睑上轻柔地抚过,看着她忍不住闭了闭眼,他垂下头在明翘的眼睛上落下一个吻。
温暖、轻柔,如梦似幻。
“你只是一个,有一点小脾气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