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里之外的隶阳关大营,裴展处理完所有军务,正牢牢盯着桌上的一个小小包裹发呆。
这包裹外层的粗布已洗的发白僵硬,像它的主人一样,看似软小乖巧,实则倔强刚烈。
至于这包裹里的所有物什,他已烂熟于心。
一个,是桃鸢第一日来隶阳关时,所穿的那件白色宫衣内裙。只是现在,这内裙的下摆已生生短了好大一截,是之前两人乔装出行时,她帮自己包扎伤口时撕下的。
这件内裙已被它的主人洗的干干净净。而两人初见时,他用剑在她肩头划破的那道裂痕,也早已被它的主人修补的平平整整。
白色内裙上,静静躺着个粉色香囊,是桃鸢之前用来装艾草的那个。如今也扔在包裹里,再没了清清淡淡的草药香。
香囊旁,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色瓷瓶。
摇一摇,其中一个还剩了大半瓶的药粉;而另一个,则是满满当当的。
两瓶药,都是他给桃鸢的。
一个是在戈壁荒漠上,他看她疼痛难忍,嘴唇已咬的发紫,才默默掏出给她的。
另一瓶,则是回到隶阳关大营半个多月后,他估摸着药已用完,又当着新月的面强赛给她的。
只是,当时的她,是勉为其难的接收了他的善意。
包裹旁边,还有一本医书,是桃鸢曾给他读过的那本,也是他最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一本书。
旁边地上揉成一团的,是湖边捡回的那几件花花绿绿的裙子。裴展瞥眼看见,飞起一脚,将那一团鲜艳踢得远远的。
至于桃鸢常穿的那件灰色男子兵服,他早已找不见。
如今桌案上的一切,已物是人非。
她在这营中生活数月,最后却撇下这寥寥几件物什,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他一人,寂寥的坐在这中军大帐……
这几日,在她决绝离去后的几日,裴展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回想起过往种种,不知从何时起,好像只要桃鸢在这中军大帐,他的空闲时刻,眼睛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背影打转。
当她凑近换药时,他的心酥酥麻麻的,不受控制的开始加速跳动。明明她没做什么,可他总感觉,好像她轻柔的指尖在似有似无的撩拨愉悦的心。
于是,他时常想看她平静的弯了眉眼微笑,就如在大叶城的小旅馆里,每日黄昏时她回眸的那一笑;想看她专注的为自己擦洗伤口,想看她手脚麻利地帮他整理桌案,也想看她熟睡后一起一伏的细弱后背和宁静脸庞……
桃鸢的一切,好像都能让他整个人放松、平静下来,忘记隶阳关粗粝的狂风,忘记无尽的疲惫和残酷的战场……
原来,在很早很早以前,在他丝毫未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之前,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要与她再亲近、再亲密些。
原来,那日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凑上去亲吻她,不是春情大发,而是情深至此!
可现在你若问他,到底喜欢桃鸢哪点?
时至今日,裴展依旧说不上来,更说不清楚。只是,他知道,自己只想时时看到她,看到她平静的对着自己微笑。
在这之前,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冲动、容易后悔的人。可这几日,心底钻心的痛和高高揪起的心,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这次,他是真的自责,真的无比懊悔!
与此同时,他也委屈……
自桃鸢来到隶阳关大营那段时间开始,营内的很多机密信息泄露。虽然他清楚泄露的这些信息,她是无从知晓的,可这时间赶得实在凑巧,不得不容他多想。
还有,桃鸢也瞒了他太多!
比如,她曾在那小村子里遇到谒伽昊,两人一番纠缠,她居然可以毫发无损的逃出来。回来后,面对自己的问话,她还胆敢把这段给遮掩过去。
比如,曾问她真实姓名,这人竟淡然的回答一句忘记了,他裴展不是傻子!
又比如,两人最后在一起的那日,她明明去找过周大海那个傻大个,却依旧对他隐瞒。
现在,他总算看清桃鸢,她并不愚笨,甚至可以说是机敏又聪慧!
还有,果决!
她竟不给他解释和后悔的机会,又枉顾自己之前做牛做马的承诺,头也不回的弃他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到底在哪儿?!
裴展不由的双眼酸涩,将头低下,深深埋在桌案上的小包裹上……
程安晓得裴展这几日情绪低落,所以进帐时的脚步都变得小心翼翼。谁知一进门,就看到他如此颓然的一幕。
“将军,新兵操练考校已完成,其中只有三十七人未过关,已酌情安排到伙食营和兵马营。”
程安不敢耽搁,硬着头皮汇报了新兵校验情况。
“好!分配至各营的新兵,每隔十日记录汇报操练和日常情况。”
裴展抬头,此刻的脸上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悲伤,好像前两日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紧接着,他继续交代。
“近日落雪,夜晚营区戍卫就按之前决议的三班轮值。另外,伙食营也多注意下,将士们的粥食要保证随时都温热着。”
“明白,这些都已按往常惯例,布置下去了。”
“好!”
“对了,函阳城那边绘制了新的舆图,想让你帮着看看如何调整布防。”说完,程安把一个大大的卷轴搁在了桌案上。
“搁下吧,给他们回信两日后即送布防建议。”
“明白!”
看裴展再无其他军务交代,程安转身正准备退出,谁知背后来了一句低沉犹豫的询问。
“陆生川……”
这话虽没问完,可程安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这几日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一直在营区附近搜寻,来德不忙时也会帮着找,这不今日他们出去还未归,要不……”
“不用,下去吧。”
被打断话语的程安默默叹口气,黯然的转身离去。
这几日,他和来德,陆生川三人真的提心吊胆。一方面,要找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