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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池(1 / 2)

七月时节,蝉声鼎沸,车内却被空调风吹得一阵清凉。

三十五路公交车急停的时候,陶砚情正靠坐在车背上昏昏欲睡,本就松垮的盘发因短暂的冲击浓墨一般散开,一根细长的黑色铅笔随之掉落在地,咕噜噜滚向对面的座位下。

陶砚情缓缓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摇晃着站起身将铅笔捡回手里,听着车上传来“我次儿,这老头儿,横穿马路啊!”熟悉的乡音,脸上浮了一丝笑意,却又很快隐去。

她重新坐回原处,用铅笔熟练地绞起长发,重新挽了个松垮的发髻,望着马路上用蓝色字体标注的那块“那么近,那么美,周末到河北”巨大公益广告牌,心疼着自己脑袋上那根铁定断了芯的铅笔。

铅笔断了芯就无法再次流畅的使用,一如人心不再聚拢,就很难再挨个收回。

自从陶砚情大学毕业后回老家继承了雄安艺术陶瓷厂,厂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再也没断过。

先是负责给黑陶抛光的李婶家的媳妇儿生了孩子,为了快点辞职回去伺候,李婶在厂子里摔着用来装陶器的铁制大脸盆,催着陶砚情放她回家,后有拉坯的张叔家小儿子病了朝她预支工资,可厂里效益不好、实在掏不出余钱,陶砚情被张叔记恨上,拎了瓶见了底儿的白酒去她家里闹事,陶砚情不得不费力从中周旋,新品研发设计图也迟迟画不出来……

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让陶砚情心力交瘁、不胜心烦。

公交车机械的报站女声打断了陶砚情的思索,她抻了抻身上那间略显褶皱的米色麻布长裙,起身下了车,缓步穿过历史悠久的总督署广场,眺望了眼九丈九的两根赭红色的大旗杆,向着古莲花池的方向缓步走去。

*

许是三代都是保定人的缘故,每当陶砚情的设计思路卡壳的时候,她总喜欢来莲池转一转。

信步莲池,随处可遇佳境。

古莲花池地处河北保定市内闹市区,世人称其“涟漪夏艳”,是保定这座古城的八景之一,集园林、行宫、书院为一体,兼有中国南北园林之美的古典园林,以环水筑榭为显著特点,以水为胜,因荷得名。

陶砚情站定在碑刻长廊刻碑前仔细观摩,一座座的探去,用手指的边缘隔空描绘着刻碑上或飘逸灵动、或苍劲隽永的字体,内心获得了久违的平静下来。

颜真卿的《千福碑》、怀素的《自叙帖》……独独在这里,她的心思放的很沉,能寻得格调高逸、技法超绝的书法瑰宝,窥探艺术的永恒之美。

正值盛夏,莲池内的清凉气息也冲不散周身的燥热,陶砚情拂了拂额头细腻的汗水,寻着阵阵水生植物的香气望去,在被连片的荷叶淬得碧绿的一方小池上,数只莲花半开的花苞粉得娇艳,没有沾染一丝淤泥与尘,不依高枝,独自等待着晚夏来临时的盛放。

唯独一朵莲,不讲道理的提前盛放开来。

而顺着她的目光所及,在那朵莲娇嫩的翠芯黄蕊上,挺立着一个男人高挑的背影。

他头发短的利落,肩膀挺括,正举着照相机拍碑帖,衬衫的袖子挽到了小臂根部,露出了手臂上白皙的皮肤,一阵温热的暖风轻拂,莲花随之摇晃着杆径,可他却久久未动,淡薄而沉静。

即使看不见长相,单单这清绝的背影,足以吸引陶砚情的目光停留良久。

她饶有兴趣细瞧着男人举相机的动作,在心底暗暗叹到:这人挺拔的背影,倒是与这莲十分相配,让她想起了唐朝诗人李颀的那句“从来不著水,清净本因心。”

真想要绕到男人身前,看看这“背影杀手”的正脸,是否也如这背影一般遗世独立。

陶砚情很快收回目光,转头去看面前的那座锲刻着王阳明草书七绝二首的《王阳明诗碑》,再次将自己置身于草书狂乱的优美之中。

*

就这么观摩了许久,耳边突然传来了稍显低沉的一句男声:“小姐,叨扰了,请问您身上有打火机吗?”

陶砚情抽回飞扬的深思循声望去,看着眼前男人的一身寡淡搭配和手上的相机,认出了这人是刚才的“背影杀手”,应该是顺着池子转了半圈,走到了自己身前。

陶砚情诧异挑眉:“怎么?我看上去像是会抽烟的女人吗?”

他的长相谈不上惊艳,眉眼稍细、眼尾上扬,眼中瞳孔的浓黑色尤为冷冽,虽然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衬衣,可身上却莫名流露着傲然的矜贵,遗世独立的气质倒是跟这一朵无视月份与季节、只凭性子灼灼盛开的莲很类似。

被陶砚情一句算不上友善的话递来,他神色未变,客气又疏离地回到:“不好意思,这园子里人太少了,问了几位都不吸烟,打扰了。”

话毕,男人抬脚就想走,却见陶砚情从麻布长裙的兜里翻出一样东西,在手中扬了扬:“不打扰,我确实抽烟。”

男人一时无话,沉默片刻道了声谢,抬手接过了那只塑料打火机,指节分明,手指长、掌心宽厚。

他又四下张望一番,淡声问道:“小姐,请问您知道哪里是吸烟区吗?”

陶砚情左手指了指垃圾桶的方向,右手捏扁了裙子侧兜里空空如也的女士香烟盒,干咽了下口水,说到:“一起吧,烟瘾犯了。”

*

所谓的吸烟区,就是空地上的一只垃圾桶,上面的灭烟区挤满了各色烟蒂。

男人轻轻皱眉,掏出手里的一盒纯白色烟盒,拎出一只。

还未点燃,陶砚情就摊开了稍显粗糙的右手:“帅哥,给一根儿,我烟抽完了。”

许是看多了陶砚情这种爱占便宜的人,男人很快将烟盒递了过来,陶砚情掐着烟蒂也拎出一根,放在鼻下闻了闻:“点儿八?我们这边没卖的。”

“嗯。”

男人也不多言,撇了眼荧光绿色的廉价打火机上贴着带电话号码的小广告纸,“咔哒”一声按着了打火机。

夏天的烟总是干燥紧/涩的,他刚吸了一口,陶砚情就叼着烟往他跟前儿凑了下。

他按下心底隐隐的不悦,按下打火机,看着陶砚情夹着烟,伸头过来紧吸两口,一头凌乱的软发垂在脑后摇摇欲坠。

一口烟吐了出去,陶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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