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静静坐着,银烛在檀琤珈示意下,给地上少女拿了椅子,却迟迟不见人起身。
俩人小时候见面就掐架,你说我一句,我怼你十句,这下安安静静地俩人,银烛和萤火也头次见。
须臾过后,南伊依把眼角泪擦去,“我想查查我母亲为何而死,能不能府医借我用下。”她无论如何得先确认她母亲究竟为何而死,她非常不信昨个还好好的人,今早就这么死了。
“府医不可,南伊依你伤心过度我理解,可若真是驸马,你怎确定你能带着府医顺利进入冰室呢?保不齐府医也会葬送在你府上。”
檀琤珈知晓南伊依难处,可这也不代表会让府医去送死,没给她回话的机会,“送南小姐从后门走,南伊依,我府上的人不会透露你来过的。”
霞金没于西山头,浓墨开始在天际作画,星星烛火映着书案边上坐着的人棱角分明,白玉无瑕,认真无比。
“这三公主上午去世,晚间戏台子已经要开始唱,速度够快的。”青词把烛火一个接一个点燃,在外行军,定听不得这些,好奇心略重,点前就听着隔壁公主府门前声音吵吵闹闹,一会儿锣鼓敲打声,一会儿高喊声,些许嘈杂,不过也能谅解。
从前的陆琮予领兵,敌方尸野遍布,南祈士兵也是死的死,伤的伤,他再怎么不是南祈人,南祈百姓何其无辜,皇帝一句话,受罪的只有底层人民罢了。
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所有人轻飘飘一句话,多少将士魂归故土,家门破碎,那些尸体最终也没能运回都城,像如今这般好好办一场丧事机会都没有,只得衣冠冢。
陆琮予思绪恍惚几分,没注意手中刻刀何时在他手上拉了个口子,鲜血顺着拇指肚往外冒,也不觉痛。
他把紫檀木放在书案上,不能让紫檀木沾染鲜血,这是他给檀琤珈准备的赔罪礼物。
“世人都说,出生时伴随婴儿啼哭,长辈也会喜极而泣;人死时,却是反着来的。”烛光跳跃,照着陆琮予眼底那抹悲色底韵,他在怜惜之前陆弘崧告诉他的那些北冥将士。
战火纷飞,并不是本意,可若想保家人无虞,须得这样,有国才有家,国亡家何用。
而这么些年,帮南祈开疆扩土,却有不甘,可看着身边士兵倒下时,于心也会不忍,不是为南祈不忍,而是为士兵不忍。
白满早早便也席地而坐,端正原本给陆琮予准备的水果自顾自开始吃,眼神里透着清澈懵懂,“为何,长辈去世,家中子女不是悲痛万分吗?”
陆琮予侧眸看了眼白满,果真是在外打仗久了,脑子跟不上,没等他开口解释,就听见他这屋顶窸窸窣窣声响,站起身来,“你们若想去听曲儿,就出门去听,我去看看房顶是谁?”
隔着烛光,不知是不是青词错觉,觉得自家世子眼神里多了一丝期待,像是对战士胜券在握。
待浓墨在天际留下重重一笔,银辉不见踪迹。
沿街各家各户悬挂于门口的红灯笼,投射在街面,花花点点,荡荡悠悠。
“哥哥,快点快点,‘大登殿’①要快开始啦。”一个头扎两个小丸子,用两根白绳束发,身穿一袭粗布麻衣,面带期待,对身后约莫比她年长一些的哥哥喊着。
一家有人去世,会在自家府外搭建戏台子,大街小巷,皆可来听曲儿,少年看着自家妹妹如此迫不及待,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等等哥哥,小心摔跤。”
三公主府来往吊唁之人络绎不绝,只南伊依和她的父亲几进几出。
灵堂设在正厅,空馆前摆放着香烛台,三支香插在炉内,烟气缭绕,缓缓上升,周身密密麻麻跪着一片穿戴丧服之人,有人前来吊唁跪拜,他们就陪跪。
檀琤珈弯着身子站在屋顶,这看不见三公主府外和前厅,只能听到哭声与戏曲儿声热闹非凡。她视线内只能看到三公主府后院,静如禅心,轻声呢喃:“看来人都在前院。”
当她刚准备起身飞入后院时,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杏眼微阖,眉影下双眸似有寒光掠过,她左袖口玉针滑落手心。
陆琮予瞥眼看到少女左手玉针准备行刺,及时开口,不然他或许就一命呜呼在这儿,也未尝可知,“福乐郡主,兴致挺好。”
檀琤珈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听到熟悉之声,才扭过头,也不敢直起身子,只能坐下来,她知晓脚下这屋子是陆府的,也知是陆琮予的,只是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当下这人阻挠她,冷声质问:“你功法如此了得,脚轻如此也能发现?”
陆琮予白日衣衫未换,还是那身打扮,只不过在夜里多了几分独开之意,白日金照夺目,许是注意不到,黑夜冷寂,让人想不注意都难,眼神潋滟,嘴角多了分轻佻,“这是我的屋子。”
檀琤珈眼眸微荡,为她自己问出的蠢问题叹气,自知理亏,领兵之人要真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早不知死多少回,语气稍微缓和一些,“我没空与你废话。”
陆琮予一直对檀琤珈不知是何情感,他能从父亲言语中得知南祈都城有这么一位女子,还与他一伙而,又能活着从战场归来,得以相见,早就不知是信念还是什么。
从幼时到在城门精心巧遇,即使陆琮予知自己只是颗棋子,也欣然接受,他也尚未及冠,只觉得心里密密麻麻如蝼蚁叮咬,痒却不知怎么挠。
很多时候,脑海、心里想不明白的,潜意识会带领他脱口而出,“去哪儿?”
从上房顶陆琮予就注意到檀琤珈这身打扮,一袭白衣素净,像是浓墨还未完全铺满天际就已展露头角的浅浅月色,白日里梳的发髻早已拆散,乌黑长发只绾几丝,簪了枝白花。
粉黛褪去,双眸似水,在黑夜映照下深邃不见底,淡淡冰冷似寒霜起。
陆琮予人刚进都城,很多事他不知是真,可规矩他懂,凡是吊唁者,衣要素,粉黛需褪,白花簪发,缺一不可。
可吊唁为何不走正门,而是走房顶,除非她不是去吊唁,而是有什么隐情。
在檀琤珈脑海里这事儿她自己就能解决,根本不需要什么帮助,她很不喜欢别人管东管西,连解释就懒得解释,再次起身时,衣袖被拉住,她蹙眉,缓缓转头,正值夏夜,她的声音仿佛置身冰窖:“你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