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家,总这般冒冒失失的,成什么体统?”皇后伸手给昭阳梳理一下跑乱的发鬓,“今天也是,不陪我用膳不说一声,大早上就套车出宫去了。”
“我们昭阳长大了,还愁没人要吗?”皇帝惯常给皇后斟满了茶水,掀起眼皮向昭阳展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昭阳顺势趴倒在皇后怀里:“一时疏忽,是昭阳的错,只是昭阳当时醒来已经快五更天了,想着阿娘必定要送阿耶上朝的,昭阳着急出宫,才忘了遣人告给阿娘知道。”
万象宫一帝一后,称为双圣。帝后感情稳笃,皇帝设朝时,皇后必与他并辇而进,直送至阁门外才停住,只等皇帝事毕退朝,依旧并辇回宫。偶尔皇帝也会携皇后一同视朝,众臣都看作寻常,不过如今的大唐正应了公主的封号——“太平”,朝中谈论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后并不感兴趣。
都说是母后管束父皇,所以六宫空虚,膝下仅得昭阳与陵晨两个,可在昭阳看来,父皇也不全然是惧内,他对母后确实是尊敬且深情的。
曾经女儿见了阿耶在阿娘面前的好脾气,毫不留情地取笑阿耶是“糖稀宗”,阿耶无奈但也没有反驳,他在女儿出生那时将年号改为凤仪,对女儿的疼宠可想而知。
“那出宫之后呢,檀家郎君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素来庄严的皇后难得一直维持着笑影。
昭阳心里咯噔一跳,抬起了头:“昭阳出宫,跟檀栾有什么关系?”
皇后露出疑惑的表情,皇帝已经急匆匆说道:“你不是与檀郎有约吗?”
怎么连父皇母后都知道她与檀栾有约!昭阳有些羞恼:“昭阳出宫是因为上林苑生事,才不是别的男子所致。”想到她真正的目的,昭阳不再纠结外人,清了清嗓子道,“昭阳有一事要请问父皇母后。”
她的语气骤然严肃起来,皇帝也正了神色,与皇后对视一眼:“你问吧。”
“父皇和母后可还记得一位就藩于北海之滨的李氏宗亲?算起来,他应是父皇的族叔。”
父皇沉思道:“北海这么偏远的地方……”
母后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是你父皇的九叔,李乾封,但他四年前卷入一桩谋反案,已经被废为庶人。”又盯了父皇一眼,“你亲笔贬的北海,自己都不记得。”
父皇就讪讪地露出一种“我知道我不如御妻能干”的表情。
昭阳呆了一呆,这又跟她梦中的细节对不上。在梦中,这位来自北海的李氏宗亲会被谢般用计收服,最终反戈一击,配合檀栾反了大唐才对,怎么会提前变成了庶人?
她的梦境繁杂而仓猝,记得许多个重要的事件,具体细节却一无所知,即使要插手也相当有难度。
她低头思索起来,五官乍然有些扭曲:她不会让梦里那个声音给耍了吧?!
不过,现实有出入,发展却丝毫不差,士子不是她杖杀的,士子确实来偷花了,李乾封是庶人,李乾封确实居于北海。
母后留意着她,忧虑地蹙了蹙眉:“昭阳,你究竟与檀郎怎么样了?”
昭阳正想得入神,闻言随口道:“不怎么样,昭阳以后也不会再与他有牵涉。”
父皇对昭阳指点着笑道:“这个样子,是吵嘴了吧?檀郎一向好脾气,准是你又使小性闹别扭。”
昭阳嘴角抖索:“人家本和昭阳没有关系。”
母后揉了揉额头,叹气道:“是怎样吵嘴的?你说来听听,阿娘来评评这个理。”
昭阳觉得荒唐极了:“没有闹,也没有生气,昭阳有什么好说的呢?昭阳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此人。”
这斩钉截铁的话,使父皇母后一惊,愕然对望了一眼:“为何?你们不是已经……”
昭阳起了身,到父母的案桌面前,伏地作深深的一拜。
再起身,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泪光:“父皇,母后,从前是昭阳不懂事,盲目纠缠错误之人,现在昭阳只想承欢于你们的膝前,一刻不想离开你们的身边。昭阳与檀栾,本就不该有结果,先不说我们没有关系,即使是有什么过往,今后也都不必再提起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切景物都带着希望的金色。牡丹开得正鲜艳,未遭败坏的时间,不显陈旧的时间,一切都刚刚好,她还有机会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