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外,雨淅淅沥沥,浓雾弥漫,天气微凉,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与青草的气味,雾中翻涌着几缕炊烟,不远处坐落着一个朴实结实的小木屋,屋内十分简陋,榻上躺着一个布衣女子。
谢承婉心口一阵痛,猛地喘了口气,睁眼醒了过来,她缓缓拍抚自己的心口,打量起这个屋子,她这是被哪个好心人救了?
正想着,一个孩童走了进来,小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看着不过七八岁,长相倒是乖巧,走到谢承婉跟前,稚声稚气说道:“阿姐,给!”
谢承婉笑着摸了摸他的总角发髻,语气柔和道了谢。
“你阿姐醒了吗?”屋外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柳钦啊,身子感觉怎么样?”
柳钦?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外探出一个身穿布麻衣裙的妇女,不过而立之年,脸上却布满了细细的皱纹,笑起来很是亲切。
“您是?”谢承婉疑惑道。
妇女笑容凝固,神色浮现一丝担忧,干燥暖和的手抚在谢承婉额上,带着询问的语气道:“我是你娘啊?你不晓得我了?糟了,怕不是脑子烧坏哩!”
屋里又来了个中年男子,背佝偻着,背着一大篓柴火,倚靠在门上歇息,空隙之间还不忘往屋里扫视一遍,语气甚是欣慰道:“瞧瞧,没吃那贵得要咱老命的药,这不也好了!”
“阿姐福大命大!”小孩兴致冲冲道,一脸得意劲儿。
他们说话得空隙,原主生前的记忆悉数涌入谢承婉脑中。原主名叫江柳钦,是个普通贫苦人家的长女,还在豆蔻年华时就早已帮衬着家人干活,家里有个备受宠爱的弟弟,母亲虽然也爱她,可终究比不过家里唯一的独苗,父亲更是刻薄吝啬,觉得她早晚是别家的人,不曾对她真心好过。
那日她为救不慎落水的弟弟,受了凉,连着高热好几日,父亲是一点都不舍得花钱请大夫,硬是拖,硬捱着,至此油尽灯枯。
江柳钦这一生,到死都是为了家里的弟弟而活。
谢承婉揉了揉眼睛,这一家子吵吵闹闹,外人看着,也是一个和谐温馨的家。对于江柳钦来说,却是一个永远都逃不出的牢笼,一辈子都在压迫她。
谢承婉突然想到自己,年少之时便因为帝王的猜忌早早入宫,顶着“皇后”的枷锁一辈子都在循规蹈矩,步步谨慎,既要讨得陛下的欢心,又要护着谢家安恙无虞。他们要求她要贤德淑良,宽厚大度,切勿善妒多思,要能容忍一切,做到母仪天下。
她做到了。
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谢家。
既然上天再给了她一次机会,她要好好的活,带着江柳钦德那份遗憾与不甘使劲地活,为谢家,为谢家军,讨个公道,喊一声不服。
次日,江柳钦身子已好了一大半,她那个爹早早叫她起来,让她推着车子去城西的东街卖豆腐。
临走时,家里的小孩跑过来牵着她的手,讨好的说:“阿姐,可否悄悄给我带颗饴糖回来?”
她笑着应了下来。到了东街,她摆好铺子,开始了一天的劳碌。以前不食人间烟火,安安分分等着丫鬟们伺候,不曾上街叫卖过,一时她觉得很吃力,好在这里并不繁华,这条街上只有她一家卖豆腐的,生意也还不错。
一天下来,江柳钦腰酸背痛,腿麻脚沉。日落西山,晚霞漾红了天,还剩几串豆腐干,看来是没人买了,记忆里,若是没有买完豆腐,回去定是要被数落一顿。江柳钦身叹一口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准备收摊。
“这些我都要了!”面前站着一位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双眼眸干净透亮,眼梢满是笑意,发带随风轻轻飘扬,墨发高高束起,在夕阳之下,勾勒出少年人的俊秀丰朗。
江柳钦手一顿,心头一悸,许是原主的本能反应,她直直地盯着他,思绪飘飞。
“喂!傻了?”少年手朝她面前挥了挥。
江柳钦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位少年,从小与原主一起长大,他们感情似乎很是要好,秦子凌每日都会到傍晚时分来到城西东街,买她剩下的豆腐串,然后送她回家。
这次也不例外。
秦子凌将手中的豆腐串递给江柳钦,接过她手中的推车,在她身旁与她并肩走着,动作自然的如鱼得水,像是做着如一日三餐填饱肚子般平常又必不可少的事,年年如此。
他一定是曾经的江柳钦心中很重要的人。
江柳钦接过豆腐串,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她也不明白,明明眼前是个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但待在他身边却无比自在,正和他你一句我一句聊着。
“你病好些了吗?我上次来看你,给你送了些补品,你吃了吗?”他问道。
江老爹连大夫都不肯为她请,免费送上门的补品又怎会给她,江柳钦无奈笑了笑。
“吃了,我好多了,喏,你看!”她走到秦子凌面前转了一圈,宽慰道,“多谢你的补品,我才能够恢复得这么快。”
面前言笑晏晏的少女微微张开手臂,随风舞动的碎发轻盈地扫着她的额前,鬓发如云,胸前垂着一股乌黑柔顺的侧麻花辫,虽着洗的发旧的布衣裙,头上也无发饰,可她神情灵动,一双杏眸干净透亮,使人眼前一亮,潋滟了春色。
秦子凌脸微微发热,清清嗓子,做出一副得意的嘴脸,抱手懒洋洋道:“那是当然!”
江柳钦没有理会他,她想知道如今是什么形势,当年三万谢家军惨死,谢家满门遭难,当真没有存活下来的人?九江州是谢家军的故居,那里还有不少以前追随谢家的大将,谢家军数万士兵,不可能全都屠戮殆尽,除非陛下是真的想失去大朔了。既然谢家军还存在,那就可能还在九江州,只不过换了个名头。
只是她一介女子,世人本就对女子苛刻,她有什么筹码能让谢家军帮她,对他们说她就是谢老将军的女儿谢承婉吗?
她迫切想为谢家洗刷冤屈,却无计可施。
秦子凌听着身旁的人没动静,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江柳钦突然回过神来,随即问道:“今何几年?”
秦子凌一脸疑惑。
她赶忙解释道:“我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