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玥奋力挣扎,岸边明明就在眼前不远处却仿佛隔了天堑,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抵达不了,山谷空旷得令人害怕,鸟儿吟唱凄婉的哀乐。
谁能救她?
她不想死。
不知过去了多久,力气逐渐流失,四肢像是灌了银,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脑子昏昏沉沉的,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我要死了吗?
无所不在的水灌了进来,好像有人拿了根烧红的烙铁在口鼻中搅动,折磨着她的神智,让她痛苦,让她疯狂。
短短十六年如走马观花飞速略过,一张张迥异的面孔闪过……
多么卑微又可笑的一生啊,处处谨小慎微,最终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涨红扭曲的脸上。
想到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很有可能继续逍遥下去,接着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滔天的愤怒充斥了她的胸膛。
凭什么?
她好恨!恨楚珍钏,也恨自己,若不是从前软弱可欺,放纵他人恶意,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遭?
她不甘心将命运交给上苍,她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身上好像凭空多出一股力量,四肢也恢复了知觉,楚沐玥不断扑腾,即使毫无章法也决不放弃。
她将头高高仰起,在露出水面的刹那大口吸气,时不时有水流灌进来,难受得让人想哭,她却顾不上了,喊出自己最大的声音:
“救……命!”
即使水潭偏僻,少有人至,但她仍然存着微薄的希望,今日人多,也许她恰巧就碰上了路过的人呢?
*
楚珍钏浑浑噩噩往回走,没有发觉路上格外空旷,并无香客。
突然一个中年和尚拦住了她:“失礼了,此处已经禁严,这位檀越何故闯入?”
楚珍钏瞳孔猛然一缩,面色发白,嘴巴几度开合后磕巴道:“我……我、迷路了。”
和尚看了她一眼,来不及深究,只道:“檀越快随贫僧来吧,切莫冲撞了贵人。”
楚珍钏点点头,魂不守舍地跟在和尚身后离开。
他们前脚离去,这里就被一行腰悬佩刀的侍卫占了,夹道站在两边,秩序森然。
一名身着锦衣的高大男子迈步而来,鬓如刀裁,浓眉低压着深邃眼眶,虽是俊美的长相却威严冷肃得让人不敢直视,落后几步跟着一恭敬垂首的白面侍从。
近来政务繁冗,端景帝忙了好些天,偏朝中大臣这时又拿子嗣说事,纷纷上奏催他再开选秀,被他一律打回去了,但心里也添了些烦躁,索性微服来龙觉寺散散心。
走至半山腰时,他毫无预兆地顿住,锐利凤目环视一圈:“你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谷盛凝神细听片刻,躬身答道:“陛下,好像是个女声,可要派人来查查?”
模糊的女声再度响起,幽幽回荡在飘着薄雾的山林间,尖利得仿若含冤而亡的女鬼。
此番出行是临时起意,谁提前得到消息了吗?随行之人哪些不妥?端景帝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
他扯了扯嘴角:“不必,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装神弄鬼。”说完转身向声音传来处走去。
谷盛来不及劝,只好快步跟上。
端景帝暗暗察看四周,一路行来,并无他人躲藏的痕迹,那道女声清晰了些,断断续续地哑声呼救,视线触及到前方的水潭,他目光一凝。
民间有传,溺亡之人不入轮回,永世被缚水中,只有拉来替死鬼方能解脱。
空幽山林间,有一妙龄少女浮在碧波中,玉手伸向过路之人,发丝凌乱贴在雪颊,甚至还有一缕乌发粘在红唇间,狼狈至极却也娇怜至极,那双潋滟桃花眸哀哀望来直教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浑然不似凡尘俗世人。
楚沐玥力气用尽之际,总算等到两人,她激动地对着人伸手,希望来人快把她捞上去,却见两人立在原地看戏似的一动不动,心里又急又气,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救……重谢!”
话音未落,人已脱力沉了下去。
端景帝心里蓦地一刺,明知不应该却还是几步走入了水中,谷盛追着他的背影大惊失色:“陛下不可,龙体要紧,别上了女鬼的当!”
端景帝充耳不闻,揽住少女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膝弯,稍一使力就将人抱了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他将人抱着上了岸。
“陛下,您没事吧?”谷盛焦急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在人除了衣裳湿了没有大碍。
“无碍,是人。”
端景帝将她放下,少女软软地窝在他怀中,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好像穿过了皮肉直接抵在了心脏上,这份重量让他心跳都慢了些,不由身体微僵,提醒道:“好了,得救了。”
怀中人毫无反应,端景帝大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一抬,少女双目紧闭,已然陷入了昏迷。
端景帝浓眉一皱,不假思索地就将人放平,伸手按压起她的腹部。
谷盛瞪大眼看着这幕,差点咬到了舌头。
九五至尊竟然不顾自身安危涉险救人不说,还亲力亲为施救到底。
谷盛伴君多年从未见过陛下对何人厚待至此,他偷偷抬眼扫了下,陛下按一下就转头察看少女的面色,眼神专注又担忧。
我滴个乖乖,这还是他熟悉的陛下吗?不会是水鬼变的吧?
谷盛因为过于震惊,思绪紊乱。
“咳、咳、咳……”
楚沐玥吐出好些水,长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轮廓由模糊变为清晰,一名俊美男子正垂眸看着她,日光从他身后洒下,楚沐玥恍惚以为自己死后见到了天神,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好些了吗?”
一道低沉的嗓音唤回了楚沐玥的神智,她顾不得回答,费力撑着坐起来,片刻功夫额间沁了层薄汗,端景帝见她动作艰难随时要倒下去的模样,伸手在她身后虚扶着,见她坐稳了才收回手。
楚沐玥迫不及待地转头往四周看,确定还是熟悉的景色,眼圈慢慢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