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先前她点灯的时候,那灯芯还剩得老长,这老虔婆编瞎话竟然敢编到姑娘面前,她这次要再忍下,下次指不定还有更过分的。
翠翠上前一步,正要将刘嬷嬷拆穿,却被软塌上的班浅妤出声拦住。
“姑娘……”小丫头回过头,看着软塌上容色恹恹的班浅妤,心里越发委屈,却也只能憋闷的忍下。
刘嬷嬷见状,眼里的得意更甚了些,她就知道以二小姐这软绵绵的性子,即便是她今晚没点灯,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只不过这班浅妤再怎么说也是主子,她样子还是需要装一装的。
她掬这一张笑脸,将翠翠那个不识趣儿的小丫头挤开些,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老菊,她说:“这夜深露重,二小姐还是早些歇下,可别再着了凉才好。”
这刘嬷嬷一句话说的可圈可点,若是外人听来,可真会夸一句细心体贴的衷仆。
班浅妤抬眸,明澈清亮的漂亮珠子静静的看着刘嬷嬷良久,直到将人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才轻声说了句声,“好。”
刘嬷嬷见班浅妤应了声,也不再耽搁,直接就退出了内室。只是离开前,她又回头看了班浅妤一眼,先前姑娘看她那一眼,让她莫名有些心虚。
好像自己那些心思、算盘,都被那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可出了内室,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刘嬷嬷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在想什么呢?就二姑娘那软塌塌的性子,能翻出什么浪?
见刘嬷嬷退出内室,翠翠想说自己留下来给姑娘守夜,却被班浅妤一并打发出去。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她又做了那个梦,那个关于她前世的梦。
也许是从入夜之后,就一直淅淅沥沥停不下来的雨声,班浅妤今夜睡得极不安稳。
她梦到初到班家怯怯,梦到了班浅婳毁了她容貌之后的得意,她梦到了被一顶小轿抬入定远侯府的屈辱,还梦到了谢从卿给到她的那一点温柔……
梦中光怪陆离的前世,最终定格到了她被钉死在皇陵那一日。
一朝梦醒,竟是那样的狼狈惨烈。
她班浅妤从头到尾就只是个替身。只因她完好的半张脸与长姐班浅婳还有几分相似。
她竟天真的以为,谢从卿是因为怜她、惜她,才会那般待她。
可若是谢从卿真怜她,又怎会不给她一个明媒正娶的机会?若真惜她,又怎会任由定远侯府上下对他的欺辱?若……
只怪她太蠢,才会被谢从卿三言两语就骗了过去。忽略了谢从卿从不会在她的秋水阁过夜,每次对他缱绻温柔,都是只看得到她半张脸的时候。
那夜谢从卿送来安神汤,眼底写满了温柔,他说:阿妤,待国丧之后,你再嫁我一次可好?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要把我的阿妤娶回家。
那夜烛火缱绻缠绵,班浅妤好不感动,她只当他唤的是阿妤,却忘记了她长姐的小字。
阿妤,阿虞。
班姝虞。
班家嫡长女,班浅婳,小字姝虞,风姿绰绰,文采风流。
即便是她用了三年的时间去读书习字,换来的也不过是谢从卿的一句“尚可”。
可那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温柔俊朗的谢从卿,她看不见那人将她细心写下墨迹还为干透的字帖随意折卷,看不见自己绣了几夜没合眼,亲手挂在那人腰间的香囊被安平县主糟践……
灯火跳动,将软塌上端坐着的人拉出长长的影子。班浅妤放在绸被上的素白渐渐收紧。
原以为钉死在皇陵是她最后的结局,却没想到她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半月前她在旧庄惊了水,再醒过来,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班浅妤。
从那日起,她穿上了素衣,刘嬷嬷和庄子上的管事仆役都以为她是受了惊吓,才会吃斋茹素。
就连她翠翠也信了她编撰的命理之言。
只有班浅妤知道,她是在为那个死在皇陵里的谢夫人守孝,她是为那个在水中没有再醒过来的班家二小姐守孝,她是…
在为自己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