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陆瑶珂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听到齐荀说出这个字。
原先齐荀话很少，对她的告白最多也不过是浅尝辄止的拥抱，再者就是一些隐晦不明的诗词。最让她开心的那日，是齐荀跟她约定，等过了秋闱就登门向她提亲。
可大多数时候，他是很冷静的。
那时她很喜欢他，虽然总在不安和怀疑中游移，却也愿意选择那个好的答案放在心里。但是后来她再回看，才发觉是自己少女时的心思太浓烈，浓烈到可以忽略对方的沉默。
齐荀艰涩地开口：“那日我得知你回了京城，莫名心中就有些发慌。我原以为你在跟我怄气，就像先前那次去江宁，故意不给我留信就离家出走......后来我才从宋二爷口中得知，原是你家中出了急事。”齐荀深深吸了一口气，“既如此，我想等你安顿好，总会给我消息，即便是不给我消息，也很快就会回来......可一等就是三个月。”
“再后来我去宋府找你时，连门口小厮的眼神都有些闪躲。我那时却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一位刚从京城回来的同窗告诉我，你已经成婚了。”
齐荀缓缓睁开双眸，眼底尽是悲痛。
他那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宋府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事，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原先她总说会她的婚礼会让全天下都羡慕，她做到了。她嫁给了京中声名赫赫的安庆侯。
陆瑶珂双手止不住地颤抖，齐荀口中所说的江宁一游，她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那年他已经离开宋府，在淮安城中最有名的书院做先生。书院离宋府很远，坐马车要一个时辰才能到，但陆瑶珂却不觉得累，时常会去看他。
那日她照常去了书院，却撞见他正在树下和一名女子交谈。
女子是书院张夫子的女儿，生得清丽温婉。盛放的桃花树下，齐荀负手而立，侧着头听那女子说话，女子似是说到心动之处，害羞地红了脸颊。
陆瑶珂冷着脸走近，却听齐荀低低开了口：“夭夭桃李华，灼灼有辉光。”嗓音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齐荀没看到身后的她，她一声不吭悄然离开，当晚就独自一人去了江宁。
江宁花开，满城飞絮。
粉樱满枝，玉兰露蕊，十里长街落英缤纷，却都不敌她在书院门口看到的那一树桃花。那时她才想明白，齐荀这样满腹诗书又清冷守礼的人，本就应当喜欢那样知书达理又温柔的女子。
可五日后，齐荀连夜驾马赶来，马蹄溅起污泥，踏碎了跌在泥里的玉兰花。
“我在宋府门口等了五日，你的丫鬟才告诉我你来了江宁。”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雨雾之中，陆瑶珂隐约看到他充了血的双眸。
齐荀紧抿着唇，一把将陆瑶珂拉到马上，微凉的面颊若有若无地触碰，春风阵阵在耳边呼啸。
“我不喜欢她。”
“你若在意，我日后不会再和她过多交谈。”
沉闷的声音在陆瑶珂耳边响起，点燃了她心中的丝丝暖意，陆瑶珂低下头，悄悄伸手攀上了齐荀的衣袖。
那时他应当是用了情的吧。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在她面前开口说过一句喜欢。
是以陆瑶珂从未想象过，齐荀会因为她的离开惦念至此。甚至她偶尔也会自嘲，以为齐荀会因此而感到解脱......
但事已至此，陆瑶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齐荀一直没有忘记她，也没忘记当年定下的誓言......他果真是为了她而来。可她不知道，齐荀的恨究竟是因为当年情深至此，还是仅仅不甘心她那时的不告而别......
心里翻涌起无法平息的情绪，酸胀感阵阵袭来，陆瑶珂忍着泪，颤抖着开口：“我知你对我有恨，也知你来此并非意外，但当年的决定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其实她是等过的。
她并非一封信都没给齐荀寄过，相反，在被祖母监|视的那段日子里，她曾日日给他写信，想尽各种法子寄出去，但约摸着也都被祖母拦了下来。
她一直在等，等他来找她，如同他来到江宁的那一日。
可从淮安到京城的这段距离，终究隔了太多个日日夜夜。
命运弄人，陆瑶珂起初也是想要反抗的，可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让她措手不及，也渐渐打消了逃离的念头。
刚进侯府没多久，陆瑶珂就发觉自己有了身孕，那时侯爷才刚醒来没几日，从未与她行过夫妻之事，她心里慌张极了，为了隐瞒孩子的事，日日东躲西藏，最后却还是被侯爷发现了。
侯爷一言不发将她瞒下了此事，为杜绝后患，还提出要将孩子过继给大夫人。只有这样，祺儿才能远离真相的漩涡，安安心心地做好安庆侯府的嫡女。
陆瑶珂含着热泪答应了。
彼时她胎像不稳，侯爷对她照顾颇为用心，再后来祺儿来到她身边，她也就彻底打消了离开这里的念头。所以当老太太让她和侯爷搬进倚翠院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
“......该说的抱歉，我昨日已经说过了。”陆瑶珂手心微微颤抖，“你自然该恨我，毕竟当年先放下这段感情的人是我，可是齐荀——”陆瑶珂抬眸看去，眸底是一汪平静。
“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做？”陆瑶珂通红的眼圈带着倔强，“如果你母亲病危，父亲生死受到威胁，我想你也一定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齐荀又何尝不知，陆瑶珂是被迫嫁入安庆侯府的。当年他得知了她成婚的事，就赶去京城寻她，打听多方才了解了陆府的情况。
他本以为陆瑶珂会和他一样痛不欲生，可如今却亲眼看到陆瑶珂为那人红了眼圈，亲眼看到她在知新斋风生水起地指点乾坤，亲眼看到她提起过去时脸上的风轻云淡。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想将她狠狠压在身|下，用力将她的冷淡全部碾|磨，看她那双泛着红意的眸子在他身|下苦苦乞求。
哐当一声，齐荀忽地欺身上前，猛然扣住陆瑶珂纤细的手腕。
外面已经蒙蒙亮，灯烛忽地被人吹灭，微弱的光亮透过窗照进屋子，洒在陆瑶珂莹白柔弱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