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老僧仿佛都是活的,看他颤巍巍走在山道上,直让人替他担心下一刻会不会立足不稳摔下山去。
哪怕申屠景见惯了大内秘藏也要赞一声实乃佳作。
掌柜见他目露赞许,打蛇随棍上道:“怎样?是否逼真传神?公子可要收下,难得咱们有缘,给您打个折,一口价三百两如何?”
申屠景听说三百两,点点头,确实不贵。
掌柜见申屠景二话不说就点头,以为真的钓到了大鱼,自忖果然人不可貌相,乐颠颠就要给申屠景包起来。
申屠景才想起来,现下他可不是皇帝,慌忙拦住道:“掌柜且慢。这画三百两确实不贵,只是在下囊中羞涩却是负担不起。”
掌柜听见这话,再是自诩书商不为商也变了脸色。
偏偏申屠景还跟着道:“说来惭愧,在下也略通文墨,倒想请掌柜掌掌眼。”
原来是个卖画的!掌柜自觉有些晦气,白费了许多口舌。只是开门做生意,勉强指了指旁边一张矮几道:“我看你空手而来,莫不是要现场作画?就在那儿吧!”
申屠景自然感受到了掌柜的怠慢,却不以为意,走到矮几边坐下,就着砚台里的墨汁信笔就画了一副“江雪图”。
掌柜起初没把他当回事,待见他下笔如有神,且身姿端正,眸光清明,不自觉好奇三分,凑过去一看。
小小一张纸上寒江辽阔,远山空寂,白雪看去虽寥寥,但是配着孤如飘萍独坐扁舟之上的一个蓑翁,一股说不出的孤清、孤高并遗世独立意味迎面扑来。
不提笔法,单论立意,瞬间胜过无崖子远矣!
掌柜瞪大了眼,眼前画作顿时变了模样,不再是白纸水墨而是金光闪闪的元宝在冲他招手。
“哎呦呦,哎呦呦,小老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似公子这等画艺,若都只能算略通,天下文人的脸岂不都得臊红了!便是……”掌柜好话不要钱一般往外倒。
申屠景却还有自知之明,他从小下过苦功,琴棋书画都颇能拿得出手,只是也不到掌柜所夸这个地步。
且他毕竟乃天子,墨宝不适合在外流传。他此番作为也不过是看过那无崖子作品,故意小试牛刀,亮一亮身手,好震慑一下这个市侩掌柜再和他论其他。
“掌柜谬赞,雕虫小技尔,幸尚可入掌柜目。只某却不欲售画。”申屠景道。
掌柜笑脸又是一僵,你不卖画在这墨迹半天干啥?
申屠景指了指店里书架,“若某没看错,贵店确有不少经义善本。”
掌柜捋须自得,“不是我吹,这城里便没有比我这铺子售书更全的了。”
申屠景见掌柜吹嘘,笑一笑道:“可惜不见孤本。”
掌柜捋须的动作顿了顿,干笑道:“公子玩笑了,既说了是孤本,又哪会有人舍得拿出来售卖?”
“若某有抄写完整的孤本呢?”申屠景道。
掌柜眼睛就是一亮,“此话当真?”
“自然。掌柜若不信,某可默写一段。”申屠景说着,换了一张纸,笔走龙蛇,盏茶工夫便是半篇补全《尚书》正文。
掌柜好歹过了童生试,看着纸上那自己明显不曾见过却精深奥妙的字词,神情狂热,鼻尖几乎贴到纸面上,颤抖着嘴唇道:“当、当真是失传的尚书正文?不、不知公子如、如何,怎么、怎么舍得……”
掌柜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申屠景黯然低头,良久方道:“不瞒掌柜,某家祖上曾也是世家大族,无奈——家中藏书不敢擅动,但临摹、默写还可。”
掌柜听说,看申屠景的眼神越发不一样了。
“不知公子家中这等孤本还有多少?有多少,小老儿收多少!不、不是要买孤本,就是就是临摹、抄写本!”掌柜弓腰搓手道。
他也深知凭他的财力,莫说《尚书》孤本,随便来几本真品孤本都是有市无价,他定买不起,可是抄写本又不同。趁着这年轻公子不知行情,他必得先敲定了。
“小老儿也不跟公子拐弯抹角了,若公子愿意分享,依珍惜程度,下品三两一本,中品五两一本,上品十两一本。”掌柜道。
说实话这个价格,对上品孤本抄写本来说实在太低了,但是下品的价格又挺合适。
而在申屠景心里,书籍自然无价,然而束之高阁却是暴殄天物。如今这样,既能全了他和陈氏的生计还能造福天下士子,一举两得何乐不为?便欣然同意。
掌柜见他答应,喜形于色,当场掏出二十两,把那江雪图和申屠景书写的半篇《尚书》正文飞快收进了袖中,生怕申屠景反悔。
并约好三日后申屠景再送其他抄本来,验过无误,当场交割。
申屠景也没想到二十两来得这般快,含笑答应了掌柜请求,带着一大包笔墨纸砚,怡怡然出了店门。
这次换掌柜对申屠景行注目礼了,直到他身影再寻不见,掌柜才如获至宝般捧出他的画作并书稿,关了店门,直奔京城总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