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眨巴着一双灵泉般的大眼睛,尴尬的笑了笑。只要提到大姐姐,虞妈妈就如临大敌,可事实就是母亲摆明了更喜欢大姐姐呀。
谁会不喜欢一个端庄大方、温婉可人、还指东不会往西的姑娘呢?要是她是当家主母,也会喜欢这样省心的孩子的。
况且在沈氏那里,崔静仪也是她一手拨拉大的,亲不亲生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总之出去见客时带上崔静仪是更有面子的。
崔柔仪还是很讲道理的,大姐姐平日里在沈氏跟前付出的比她多,就合该多得些喜欢才是。
除了母亲外,她还有父亲和三个兄长的疼爱,正所谓东边缺了不要紧,还有西边能补上,崔柔仪心里从来就没有不平,有时甚至还感激大姐姐替她陪着母亲干这干那,好让她偷闲一二。
可是她想得开,身边的妈妈丫鬟却未必。
顿了好一会儿,虞妈妈才恢复了平静,复又温柔道:“姑娘有这个心就好,不过也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咱们院子里也不比大姑娘那边差,从没出过什么岔子,慢慢来就是了。”
崔柔仪立刻摇了摇头,她今日似乎感慨良多,说起来头头是道,颇有几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决心:“往日我那样不上心,院子里也能勉强支应着,可那是虞妈妈你的本事,是母亲的威信,可唯独不是我的。”
“我已落下了许多了,从今往后都要一一补起来才是,日后妈妈可别嫌我问的多。”
架不住崔柔仪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笑得七分乖巧三分撒娇,虞妈妈口气也软了下来,大力鼓励道:“姑娘这就对了!至少得拿出个样子来做给夫人看看,这才搬进京城,府里人心浮动夫人不是不知,就等着拿住谁的错处杀鸡儆猴呢,咱们可不能瞎眼愣头的往上撞。”
“姑娘没瞧见方才在暖阁里头夫人的脸色,要不是三爷替您拖住了夫人,这会儿您恐怕还在听训呢。夫人最怕别人说什么,姑娘还不晓得么?”
“母亲最怕旁人说她小门小户出身,规矩做派不够格儿。” 崔柔仪有气无力的垂下头,语调拖得老长。
一旁的丫鬟们闻言吓了一跳,互相传了个眼神,宁可轻手轻脚的走到外间去找些剥板栗、添炭火的闲活儿来做,也不敢再留在这儿听这些不该听的话了。
这话虞妈妈是万万不敢说的,也没想到崔柔仪这孩子真的有问必答,还答得十分实诚,只能无奈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怪道:“才说过要收敛些,这就祸从口出了!出了这个门,可不能这么口无遮拦了,夫人听了会伤心的。”
崔柔仪捂着嘴巴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梦见母亲要害兄长性命,很多念头就像雨后春草一样冒得极快,一不留神就溜出口来。
这样的好处是她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突然看透了很多事;坏处是母女关系再也不是白璧无瑕了,反而出现一条若隐若现的裂痕,若日日加深下去,恐有一天积重难返,轻轻震荡一下就会碎成两半。
崔柔仪心内闷闷的憋得慌,虞妈妈犹自叨叨个不停:“夫人年轻时在一众小姐妹中,论品貌、论管家的手段,乃至女红诗书,样样都是拔尖的,奈何就是出身差了一些。”
“姑娘命好,托生在咱们安阳侯府,生来就有夫人羡慕不来的家世傍身,夫人自然希望姑娘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从侯门里出来的,不是那等没根基的浮萍人家。”
虞妈妈是沈氏的陪房,又被特意指做崔柔仪的乳母,沈氏想在崔柔仪身上实现什么,她自是领悟得透透的。
想当年沈氏出身不高,但凭着嫁人一飞冲天,一脚踏进权贵圈儿才知自己处处不足,便卯足了劲儿的磨炼,誓要比那帮拿鼻孔看人的高门贵眷更体面、更气派,再无人挑得出她的错儿来。
是以,沈氏绝不容许她在外面摆派头,而女儿却在后头丢架子。
崔柔仪听得头大如斗,她很想告诉虞妈妈,她的命也没那么好,并没有铁打的家世傍身,按噩梦的昭示来看,若不能设法力挽狂澜,也就过不了几年富贵日子了。
崔柔仪心内叹够了气,状似随意般把玩着空空如也的青玉立斗盏,故作轻松的问道:“那母亲是怎么嫁得侯府来的?如若不然,我就不是个肩挑重担的侯门千金了,做个小官家的女儿也一样吃喝不愁,说不定还能过得松快些。”
“这个…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气运,夫人原先订的人家出了点儿岔子,夫人嘛也果决,说退就退了,要说还是侯府的媒人有眼光啊。”虞妈妈说得含糊其辞,似乎还有些躲闪。
“嗐,咱们夫人嘛,原就不是个……”虞妈妈话说到一半急急止住,拐了个弯儿又说回了崔柔仪身上,“往日我还叹姑娘怎么就一点没有夫人当年的影子呢,果真京城是个宝地,姑娘一进了京见识了别家的气派就什么都想通了。”
崔柔仪知道虞妈妈这般欲盖弥彰的想说什么——沈氏原就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孤注一掷的抓住仅有一次的机会跃出了池子,才做得了如今的侯府主母。
不像她这个做闺女的,毫无斗志、只求平淡度日的一条米虫。
这就如勤快娘亲常常配个懒散闺女,有个不上进的闺女老天又会给补上个顺心的侄女,真乃天道之平衡也。
不过,以后府里这微妙的平衡怕是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