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坐地铁到试镜地点,已经快傍晚。
屋里只有导演和助理,没有制片方,也没有编剧。打听一番才知道,制片和编剧是一个人,今天生病了,暂时来不了。好在小成本制作也没那么正式。
导演吴明明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拿了两瓶矿泉水,搬过把椅子叫杨乐坐下,递了一页剧本给他。
剧本内容是:
一个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哭得稀里哗啦的高中男生,得知是场乌龙后,被同桌女生嘲笑的故事。
需要表现出来的情绪包括如释重负的开心,和被人嘲笑的羞耻,最后哭出来,边笑边哭。
“准备好了就开始吧。”吴明明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面带微笑,看着很轻松。
可杨乐一点不轻松。
之前几次的试镜失败,杨艳玲边哭边骂说他不争气,骂得本来还有点信心的杨乐现在一试镜就紧张。他其实并不在意结果,只是在意杨艳玲的唾沫。
破罐破摔,开始吧。杨乐睁开眼,捂着越跳越快的心脏,想着前几次失败的经历,逼自己哭出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沮丧,台词念到一半就快念不下去了。一个转折都没走完。
吴明明的下一口矿泉水差点喷出来。
可眼前这是余徽晓保下的男主,他不敢骂。
“你等一会再演。”吴明明放下矿泉水,出去给余徽晓打了电话。
“徽晓,男主人选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我已经很努力降低要求了。但是这个情绪完全不对。”吴明明挠头。
听完大概的试镜状态,余徽晓沉默一会,“他就是太紧张了。吴导,要不这样,你叫他给老婆打个电话找找感觉。他俩也是高中同学来着。”
吴明明放下电话半信半疑叫助理领着杨乐去了隔壁房间,给他老婆打电话。
杨乐没懂,为什么给老婆打电话能找感觉。他老婆是假老婆,恋爱也是假恋爱,只有同学这一项是真的。
但是听话本能还是叫他打给余徽晓。
“试镜结束了?”余徽晓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还,没有。”杨乐一边擦眼泪一边讲,“导演让我给你打个电话,叫找感觉。”
对面的余徽晓笑起来,“他是叫我通知你过了吧。”
“你通知我?为什么?”杨乐一脸懵。
余徽晓越笑越大声,“都跟你说能过了,你不信我,导演是我小姨的朋友。我刚发微信帮你问过,早内部敲定了。”
“啊?”杨乐有些意外,也跟着她笑,“我过了?真过了?”
余徽晓冷笑一声,“杨乐你不会因为一个试镜紧张成这样吧?”说着又笑。
杨乐笑不出来了,越想越尴尬。他刚刚简直就是在表演笑话。
杨乐边擦眼泪边笑,可惜泪腺刹不住,眼泪又溢出来。他就捂着眼睛,边笑边哭,边抱怨余徽晓。
余徽晓也没心思逗他了,挂了电话直接微信吴导,“如何?”
站在门边悄悄看完全程的吴明明咂咂嘴,回她:“别说,这回状态真挺好。”
余徽晓暗自笑笑,等着杨乐回医院。
等了一会杨乐没来,杨艳玲来了。
杨艳玲看到余徽晓在急诊内科留观,没去急诊妇科,总算暂时松了口气。
“阿姨给你买了点水果,那天是我着急,态度不好。”杨艳玲给余徽晓先道歉,坐下,忸怩道:“不过,你跟杨乐的这个婚事。我是真的不同意。”
杨艳玲嗓门很大,一个留观大厅的人都看过来。
余徽晓觉得影响不好,按着刚拔针的左手从床上下来,请杨艳玲去门口说。
“我知道,杨心的病,你帮了忙。我们家感谢你。”杨艳玲也说不清为什么在余徽晓面前会有些紧张,眼睛都没敢抬,就直接从包里拿了一摞钱递给她,“钱我借来了,还给你。你和杨乐离婚。”
“这婚是我和杨乐结的,要离婚,叫杨乐自己和我说。他说离,我就离。”余徽晓把钱推给她。
“他脸皮儿薄他能说吗?”杨艳玲软下脸,“算我求求你,他现在听你的。”
“我不能替他做决定。”余徽晓摇头,“对不起。”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
余徽晓不吭声。
“妈,你怎么来了?”杨乐正好跑过来,先把杨艳玲拉开,扶住余徽晓。
“我来看看你媳妇不行?”杨艳玲气不过,看了余徽晓和杨乐一人一眼。
“阿姨没说啥,你别着急。”余徽晓对杨乐说。
杨乐眨眨眼,信不过地看着余徽晓。
“行了,我来也来了,话也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钱你不拿,先放着。”杨艳玲收好钱就走了。话是这么说,实则是想躲躲这俩人。
她不想看见自己儿子对余徽晓低三下四。看不见还能默认没有。
杨乐看她走远,要扶余徽晓回病床。余徽晓挣开他的手,自己走回去,穿好外衣,拿上包,叫杨乐去护士台办出院手续。
出了医院小两口坐上地铁,好久没说话。
地铁上到地上区段,余徽晓看着窗外泛黄的天,忽然问杨乐,“想好了吗?什么时候离婚?离了婚,你妈就不会再找你麻烦。”
杨乐想了想,偏头看她,“我不想离了。”
余徽晓有点诧异。
“如果是为了杨心的治疗费……我还会借你钱。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想好了。你妹妹,挺可怜的。”她本想说摊上这么个哥哥和妈妈,挺可怜的,但想了想,没说出口。
“不是因为心儿。”杨乐抿抿唇,有什么话说不开似的哽在心口。真问他,也答不出。
夕阳透过地铁窗子,将车厢里拥挤的人脸照的金灿灿的。
杨乐想想只说:“总觉得欠你的。”
说来今天试镜多亏余徽晓帮忙,杨心的病也是她帮忙……自己这个时候跟她离婚,是不是太缺德了点?
再说,她一个女孩子,平时在家也没人照顾,实验室还受欺负,处境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自己好歹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