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琰置气?况且,前世里,姐姐没少为了她得罪宜春郡主,明里暗里受了诸多刁难。
峣峣阙并不是一个讲公平的地方。
在这里,簪缨世族,清流新贵,诸般势力盘根错节,连被尊称为“博士”的女夫子们都多有无奈。
更别说是父亲只是四品散官的许明姌二人了。
正如夏琬琰所言,雾杳的确门门课业很废。
父亲许晓泊拚命地想捂住她曾流落柳衢花市一事,日日坐如针毡、食同嚼蜡,随便吹阵什么小风,都担心是此事败露,让雾家门楣受辱。所以,尽只许雾杳选些书画、算学、针黹等学课,一心要让她变回一个“正经姑娘”。
可遭就遭在,雾杳对这些统统一窍不通。哪怕有年年各课第一的许明姌开小灶,她自己也夜夜挑灯苦熬得头发大把大把掉,也仅能得个“优、良、中、差”中的差等,与“不合格”一线之隔。
很多东西,雾杳就是怎么记也记不住,怎么弄也弄不懂。
不过,有一句话她记得很牢。
豢养私妓们的妈妈曾预言,等雾杳长大了,是能被炊金馔玉地捧在掌心里,过一辈子富贵日子的。
独独一点,她得好好闭上嘴。
雾杳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总之,就是要她“惜字如金”呗。
前世,她倒的确靠着这四字箴言,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五年女学时光,于是今生也不打算违拗。
雾杳鲜少大哭,许明姌是既揪心灼肺又手足无措。
但看着雾杳仰着一张巴掌小脸,依恋地望着自己,目光如万千宝石滚落于新镜般灿焕,睫毛上好似挂着一颗颗剔透的小露珠,她心里又瞬间软成泥。
她的杳杳这么乖巧,她们怎么能几次三番欺辱于她!
许明姌目光一敛。
她怜爱地给雾杳擦了擦脸蛋,脊背欣挺如竹,向沈沁盈盈一礼,不愠不火道:“郡主所言极是。故而明姌只是想带妹妹去天地炉里讨一两副安神茶罢了,并无他意。”
让女夫子看病,肯定要讲清来龙去脉,不还是等于告状?
况且,今儿个日子特殊,峣峣阙里全是有头有脸的大族的公子小姐们,只要许明姌有心,从画舫下来、到去往天地炉的一路上就能将夏琬琰的名声败个干干净净。
连带着她沈沁,也会落得个连斋生间的小龃龉都调和不了的无能之名!
沈沁声音微沉,“你这是要一意孤行到底了?”
她手中胎薄如纸、白润如截肪的瓷杯搁在桌上,极轻的一响,落在众人耳中却如震天殷雷,“许明姌,你不要自恃学业拔尖,便觉得别人都得唯你马首是瞻。莫说你现在还没被选为学谕,便就是成为学谕了,只要你还在抱素斋一天,便得守抱素斋的规矩,亲睦同窗,以大体为先。”
许明姌不偏不倚地回视着沈沁,神情丝毫没有胆怯。
雾杳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无比恐惧再因她而让姐姐受到伤害。
她用力回想着前世这会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峣峣阙每三年招一次生,授业时长在五到八年不等。期间,会从中挑选成绩优异者充为学谕,辅佐博士,代为讲课、管理庶务等。
但学谕基本都是在峣峣阙里待了年数较长的女弟子。
许明姌入学两年,破例登上了学谕遴选名册。引起了斋长宜春郡主的不满。
同年入学峣峣阙的闺秀们会被分入同一个学斋。
每斋设斋长之职,虽不如学谕那般万众瞩目,但权力范围划分更细,也更集中。
沈沁言语分量之重,说是抱素斋的“大家长”也不为过。
雾杳急得眼神乱瞟,她明白了现下所处的是熙和六年,自己靠考恩荫“插队”入学的一年后。
但夏琬琰找茬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她完全不记得这是哪一天!
夏琬琰就是个谁沾谁嫌晦气的泥点子。
说来,她也是个侯府千金,本不该是如此气性。但昌平侯府根基浅,而且从最上头的老侯爷到底下的孙辈,一个塞一个的莽夫,疏于对女儿孙女们的管教。夏琬琰又是幼年失恃,被接到以眼皮子浅、刻薄褊躁出名的老太君夏魏氏的膝下,受磋磨长大。
于是养成了一副怨气包的脾性,见谁就向谁撒气,专专爱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发起癫来,那是十头骏马都拉不回的。
雾杳目光转了一圈,落在自己侍女白檀手捧的黑漆描金牡丹盒上,思索片刻,眼睛一亮。
她想起来了!
夏琬琰是为了想看漆盒中装的东西。
雾杳不给,夏琬琰就命婢女硬抢,推来攮去中,致使她摔倒在地。
不过,前世她是直接拍拍屁股就自己起来了,而且,夏琬琰也如愿得见了盒中的内容物——雾杳自制的冰肌膏。
雾杳制香制膏的本事可是一流。
前世,也是自这天冰肌膏入了宜春郡主的眼后,她就成了郡主专属的制物小工。
含在口中的香糖丸、面脂口脂、润发膏……郡主使唤雾杳就跟点菜一样,一年到尾没个消停。
嗯……?
等等。
冰、肌、膏?!
雾杳蓦地攥紧掌心,直勾勾的目光几乎要将漆盒烧出个洞来。
“哎呀,既然斋长发话,我也就不计较你们的污蔑之语了。”夏琬琰抢声道。
沈沁表面一番“亲睦同窗”的言论,看似公正,实则是拉偏架,让许明姌和雾杳息事宁人。
夏琬琰简直尾巴要翘上天去,手中颜色鲜亮得闪瞎人眼的绣百花鱼鸟绢扇款款扇着,甜甜道:“其实,细想一番,这事我也有管教不严的责任。”
“蓊桃。”她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婢女,“去给雾大姑娘好好道个歉。”
一名高挑劲瘦的婢女应声上前。
对雾杳二人一福到底,脆声如雏莺,“蓊桃没能扶住雾姑娘,致使雾姑娘不慎蹉跌,是蓊桃之过。万请雾姑娘、许姑娘恕罪。”
明明是她推的人。
经她之口,倒成了雾杳自个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