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你问我,这世上有什么比这更荒诞的事,我想是没有了,是真的没有了。
一天前这天下还是鸳鸯配鸳鸯,王八配王八的世界,怎就过了一夜,她这疯批的乔家二小姐,就要嫁与那王家说不成话的哑巴大少爷了呢?乔海棠呆坐在窗前,怎么都想不通这是闹得哪一出?
她本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躲过这盲婚哑嫁的封建制度,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人竟连一个疯婆子都敢要,真真是害她白白装疯卖傻这几年,还不如当初就不要整这一出,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她的爹,是的,堂堂宁城数一数二的富户乔家大当家,果然是好手段,怎的就能把这个当众装疯卖傻路人皆知的疯女儿,大红嫁衣风风光光的嫁去令人羡艳的国舅爷王家做长房嫡子的大夫人,这得舍了多少银子?她真想冲上去揪起她爹乔行之的衣领子感慨一句:爹!你真真好大的本事呀!
可是她不敢,是的,乔行之太有能耐了,能做到他这个程度,富可敌国略夸张,但是财可通神这件事她从小到大就见识了十足十,只要他乔行之想办的事,那没有办不成的。
说句不好听的,乔行之想造反,那确实也能掀起不小的风浪,这手里头有钱有粮,在哪个年代都好使。
可惜,他乔行之没这念头,乖乖的伏小做低,当个商贾,从不问政事。
为什么乔海棠知道他亲爹老爷不想涉足权势呢?
因为她依稀记得在六七岁的那个微凉的黄昏,她磨着他去宫里找太后娘娘的桂花糕吃,他爹摸着她的脑袋说:小海棠,你要记住,那深宫大门里头,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要是让人觉着你比他们聪明,那这日子,也就过到头了,能不进去漟这趟浑水,咱们就不进去,如若让他们觉着捏了你的小辫子,那就让他们觉着,这样你才能平平安安的,爹只想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太后娘娘的桂花糕,咱们不吃,乖啊,小海棠。
后来乔海棠慢慢长大了,才觉出了那么一丝味道,她爹是真厉害,宁城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只要你动那么一点歪心思,多少七巧玲珑心想着法儿弄死你,生怕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你有什么想法。
事实证明,她爹的觉悟是对的,乔海棠也深信不疑的活到了15岁。渐渐的,乔家门槛上来来往往的媒婆多了起来,她知道她躲不过,不是因着她的美貌如花,也不是因着她的才情学识,而是她乔海棠背后的偌大家业,是乔家这金山银山。她乔海棠不想做他们的棋子,也不想做乔家的棋子,于是乎在半年前的中元节上,乔家二小姐乔海棠,疯了!
当着满大街来来去去的车马行人,一个趔趄,后脑勺撞地。
当时她只觉后脑勺一热,伸手颤颤往后一摸,竟湿热一片,她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个想法来,如果,如果她就此疯了,那乔家每天上门旁敲侧击的媒婆大概就不敢来了,是吧?
于是乎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伸出染满鲜血的手看着她的贴身丫鬟,痴痴的笑了起来,任谁看了都不似正常的笑容。
吓得她的丫鬟娟娟脸色都白了,颤颤巍巍的站在不远处说:小,小姐,我在这儿呢!
这小妮子怕是吓坏了,回去不被打死怕是也要打发卖了,乔海棠想着等她回去了总能保住她,这会儿戏得演全套。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满手的鲜血,走向人群,大多数人看到她这幅模样,都害怕的往后退了退,表情有惊讶,有害怕……
忽的,眼前天旋地转,这回,是真晕过去了!
“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晕了?”
“娘,你看她头上有血!”
“这不是乔家的二小姐吗!”
忽的,整个人呗腾空抱起,耳边一声声:海棠!海棠!
大哥乔颂君的声音带着急迫跟一丝害怕,接着就是车马声,人声,乱糟糟的一团,再后来,乔海棠就真的晕过去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出一日,整个宁城上上下下都在讨论这乔家二小姐被当街撞得头破血流,失心疯一般,在人群中傻笑的传闻,怕是保住了性命,也难逃疯了的事实!
只见这乔家的门槛,这几日进进出出了好些个大夫,连宫里的御医都来了好几个,清一色行色匆匆的进去,垂头丧脸的出来,这怕是?
乔家一大家子脸色随着大夫一个个进,一个个出,显得更阴沉了。
所有大夫的答案都大同小异:伤着脑袋了,具体说不出个所以,惊着了,一时间醒不过来,至于什么时候能醒,可能明天,可能一个月,可能……
万幸的是,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性命无忧。
乔行之看着大夫一张一合的嘴,好似能理解,又好似,不能理解。
他的海棠,他花骨朵一样养到十五岁的海棠,怎的,就如同一张苍白的绢布,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仿佛下一秒,就再也听不到她娇俏的喊他爹爹了。
乔行之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轻轻挥了挥手,下人们有眼力见的打发了大夫,谁也不敢上前去劝,生怕乔行之大手一挥,他们小命难保。
乔颂君默默地握着海棠的手,从小母亲就不在了,照顾海棠已经是他这个哥哥最分内的事,从小到大,磕着碰了着都没有的人,现如今仿佛失了生气一般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这哪是他平时笑颜如花的妹妹?
乔颂君自责到恨不得躺在那里的是自己,他的贴身小厮墨竹上前劝到:“大少爷,喝口水吧,这样熬下去也不是办法,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或许,或许明天就醒了。”
乔颂君摆摆手,让他出去,无心再去说些什么。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或者说,整个乔府,都安静啊可怕,如若她乔海棠此去命丧黄泉,又或是从此只能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那她哥哥,他爹,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海棠,是哥哥不好,中元节就不应该带你出去,如若不是我执意,如今,如今你也不是这般模样。”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乔颂君眼角慢慢滑落的泪,怕是他自己也没发觉,抚了抚海棠额前细碎的头发,看着这张苍白到嘴唇都发白的小脸,乔颂君懊悔痛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