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东街梁园。
一玄衣男子正跪于堂前,邵时婉推门而入,绕过男子坐到了太师椅上,接过侍者递的茶水,润了润嗓,道:“你且起来,我有话问你。”
男子略显局促,不敢起身,抬眼看了看邵时婉。
“如今,你们倒是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邵时婉将茶盏重重地置于桌上,带着些许怒意。复又看着脚下的人身体微颤,低头不语,也不忍心苛责于他,稍稍放缓了语气,说道:“起来吧,我无意降罪于你。”
男子闻言也没有再跪,抬手对邵时婉行了行礼,道了声“谢主子”就扶着地起身了。
邵时婉看着他衣服有几处撕裂,脸色略显苍白,忍不住问道:“身上可是有伤?”
那男子眼睛一亮,很快又消失不见,规规矩矩地答道:“属下无碍,一点小伤而已。”
邵时婉压下怒气,耐心地问道:“你的兄弟们呢?”
“怀喜右肩被刺了一剑,怀乐手腕受了点伤,怕是短时间内不能与人动武,其他兄弟都只是些小擦伤,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邵时婉不满,“去之前我告诉过你什么?”
男子战战兢兢:“主子让属下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邵时婉淡淡道:“那你呢?”
没有表现出一丁半点的疾言厉色,只是淡淡地质问他,那你呢?那你为何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让自己置身险境?
男子没出息地全身一抖,低头不敢答话。
“怀安,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竟不知你何时也学会了阳奉阴违那套。”邵时婉语气里藏不住的失望就这样摆在了那个叫怀安的男子面前。
怀安没忍住,“嘭”的一声,膝盖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求主子别这么说。”
“起来吧,如今身处他国,你连我的话都不放心上,还跪我做什么?”邵时婉对他到底是气他自作主张,也不知说出的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回去吧,你这样让我还怎么敢把你留在身边。”
“主子——”怀安没想到邵时婉会这么说,急得顾不得什么礼节,膝行几步去扯住她的衣摆,低头认错,“属下知道错了,主子别赶我……”
他试图赌上自己所有的自尊,伏跪在她脚下,求她把自己留在身边。
邵时婉看着他这样,也很闹心,自己虽是身居高位的长公主,从小被人教着尊卑有别,却也从不喜欢摆架子,对待下人也是极其温和。
但如今的邵时婉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打断他的话:“知错?你压根就不知道!我让你量力而行,你到好,弄得自己满身伤!我三申五令别伤他性命,你们呢?一剑就往他胸口刺,激得他恨不得把你们活剐了,若不是最后他信了那挟持的戏码,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跪在这里跟我虚与委蛇吗?”
怀安从来没有见过发这么大火的长公主,也不敢解释什么,只是喃喃道:“主子……”
“还是不说么?”邵时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怀安看着邵时婉这样,也不敢再隐瞒,急忙道:“主子说的话,属下不敢忘。昨日主子在烟雨楼,那人便对主子不敬,属下都看在眼里。后来他被靖安军带走,属下派人查过,他被带到了护国公的府邸,属下怕他与军方有关,担心他会对主子不利。”他抬眸对上邵时婉那怒气渐消的眸子,小心翼翼地试探,“主子向来善良,不肯伤人性命,可属下不敢让主子再冒险。”
邵时婉听着这话,有种想把他脑袋拧下来的冲动:“不敢让我冒险?所以你把自己逼到最后靠把剑架我脖子上脱险?”
“属下该死。”那虽不是他本意,但他无话可辩。
邵时婉虽然生气,但也明白怀安是在担心自己,一心替自己考虑,如今又这般卑微地祈求谅解,也不舍得再板着脸指着他鼻子骂些什么,只是弯腰把拉了他起身。
被拉起来的男子露出了久违的笑,手上还扯着邵时婉的衣摆,真是稍微对他好点就急着卖乖。
“嘚瑟什么?”邵时婉打掉他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摆,道,“不可再自作主张,我从未想过伤他性命,听见没有?”
怀安笑盈盈地称是。
是啊,哪怕邵时婉清楚地记得他严长泽杀了自己,也清楚地记得他为盗取军事布防图,在大鸿忍气吞声五载。
可是为何,她死前在他眼里看见的却是不可置信与慌张。
她承认她心软,学不会他的狠辣。
她从未想过伤他性命,只是想废了他而已。
事实上,她也真的差点废了他。
严长泽是独自回的护国公府,因着刚好误了饭点,他没有去前厅,而是直接回了追思院。
他紧闭房门,绕到屏风后面,脱了外袍,只见腰上的白布已被血迹浸透,暗红的血液死死地粘住布条。
严长泽没有去找府里的乔大夫,而是自行将布条扯了下来,布条撕扯这血肉,疼得他一口咬住了脱在一旁的外袍,狠狠地弯下了腰,到底没叫出声来。
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
他掏出怀里的小瓷瓶,忍着疼将药粉全撒在了伤口上,重新取了布条,将伤口裹得严严实实的,又取了件干净的深色衣裳换了,确保自己行动自如、看不出任何异常,才拿着脏衣服开了房门。
谁料门口还站着个人,面色不善。
严长泽也是吃了一惊:“师兄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院子,我出现在这很奇怪吗?”杨与宁一如既往的没个正形。
看见严长泽吃瘪的样子,他决定要好好报早上的仇:“我还没问你呢,大清早跑哪去了,午饭也不见人,害得我被老爷子抓去演武场折腾了一上午……”说着还扯起袖子露出胳膊肘摆到严长泽面前,白净的手碰到了严长泽手上的衣裳。
杨与宁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又没去演武场操练,大白天的怎么换起衣裳来了?
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
“你怎么了?”
严长泽往后藏了藏衣服,盯着他直摇头:“没呀。”
“是吗?”杨与宁吸了吸鼻子,一股血腥味灌入鼻腔,直冲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