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静默了半瞬,杨三斗叹了口气:“我说了,她坚持不了多久,我已经尽力了……”
卫琛绷直脊背,沉着脸迎着风雪往南边院里走去,杨三斗见状,忙不迭地跨着药箱跟上。
南院里丫鬟婆子林林立立,占了小半个院子,个个垂头低眉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一个时辰前,南院里伺候的嬷嬷按杨神医的吩咐给夏母熬上了新增的几味药材,夏母躺着只觉头愈发昏沉,让嬷嬷将药温着等她醒来再喝,没想到这一睡就像是没了气息,脸色也越来越青白了起来。
嬷嬷一探鼻息,只觉大事不妙,立时遣人去了宜园报信,知宁匆匆赶来,却被白氏派来的两位嬷嬷拦了下来,说还是等姑爷和大夫过来再进里间探望为好。
知宁只得移步在厅堂中坐着,心神有些不安,她没经过什么风浪,自小都是在白氏羽翼中庇护长大,如今成为当家主母,遇到这样的大事,才觉得身上担子重了起来。
外头传来丫鬟们打招呼行礼的声音,“姑爷”
知宁连忙起身迎上前,此时早将马车上的不愉快丢至了一旁,
“清泓。”她低声轻唤,尾调带着些压抑不住颤音,惹得卫琛凝眸看了她一眼。
“嬷嬷说我还是新妇,一人进去有些不妥。”知宁有些愧意,卫琛道了句无妨,大步往里间走,知宁这才得入里间看望夏母。
反倒是杨三斗在原地愣了一愣,盯着卫琛与知宁的背影,有些意味不明。
依雯回头看了杨三斗一眼:“杨神医,快进去看看呐。”
杨三斗反应过来,疾步跟在二人身后,来到床榻前,伸手掀开夏母的眼皮查探了一番,取出药箱之中的针囊,捻针施治起来。
屋中寂静得很,知宁绞着手中的锦帕盯着杨三斗的动作,有些莫名的担忧。
担忧什么?
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这举子有些可怜。
她仰头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卫琛,面色一如往常的宁肃,让人捉摸不到他的情绪变化,但又能让人感受到从到身上散发着临危不乱的沉稳。
随着一声微弱地咳嗽,夏母脸色慢慢红润起来,眼珠轻动,像是有要睁开的迹象,知宁心下一喜,上前两步倾身唤道:“母亲。”
杨三斗刺下最后一处大穴,夏母才□□转醒,无神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着,看到知宁明艳照人的脸,倒有些生疏,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杨三斗将针囊收进药箱,起身绕过卫琛时,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便出去了。
“淙儿……淙儿……”夏母嘶哑的气音唤着知宁一旁的人。
虽勉强醒来,但却是一派回光返照之象,知宁未经过生死别离,鼻头一酸,眼眶热得难受。
“娘,我在。”卫琛伏下身子抓住了夏母枯瘦的手。
夏母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惜我怕是见不到淙儿金榜题名,儿女双全了。”
“咳咳……宁儿。”
知宁在旁边侧身兀自拭泪,听得夏母轻唤,她忙转了过来应声。
“宁儿,我有话……咳咳,想单独和淙儿说……”
“母亲,您莫要太过伤神,会好起来的。”知宁为她轻掖了掖被角,起身告了句退。
在外间略等了半柱□□夫,卫琛才有些失魂落魄的垂手走了出来,知宁忙问:“母亲可还好?要不要再请几位大夫来看看。”
那位杨神医施完针就走了,也不留个话儿。
“不用了……”卫琛双手打开紧闭的房门,一股刺冷的寒风夹着雪花灌了进来,吹得知宁一哆嗦。
“她去世了,要烦请夫人帮我一起准备后事了。”
这句话说得平淡而无力。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照顾夏母变成了卫琛的习惯,起初只当作人伦的一种责任,尽使用夏淙这具身体的孝道。
后来,卫琛觉得在重生之路上多一个娘亲无伤大雅,杨三斗初次为夏母诊病时,便道出她命不久矣的事实,卫琛相信杨三斗的医术,只让杨三斗尽可能延长她的寿命,好让她在死之前能看到这个儿子娶妻,也算是另一种弥补。
只不过,他算不到慈母的一颗玲珑心。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他不是真的夏淙。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你要好好活着。”她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这是我亲手养大的淙儿,是我没看顾好他,若他日你完成所愿,请你……请你以他的身份活下去……”
她深陷的眼眶蓄满了泪:“我怕淙儿永做孤魂野鬼,不得投胎转世,算我求你……”
孤魂野鬼,该是他才对。
卫琛点了点头应了句好,夏母才如释重负,阖然长逝。
知宁倒抽口凉气,望着卫琛挺拔却略显萧索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但她没有难受太久,满院子的人都等着她安排,她没有操持过丧事,只得将府中经验老道的嬷嬷们集合在一处,商讨了一番流程后,安排她们分头行事。
满府的大红绸带和喜字窗花、灯笼都换了下来,阿吉颇有大管家的风范,按着嬷嬷们的吩咐指挥府中各仆从将白绸挂上,依雯和依夏忙着备孝衣素服,白烛纸钱,和嬷嬷们布置灵堂,忙了整整一宿依雯才想起小姐和姑爷至今都未进过食。
这姑爷也就算了,身强力健,小姐可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昨夜陪着姑爷在灵堂跪了一夜,这会指不定多难受呢。
但现在灵堂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哭丧,依雯不便上前服侍,免得落人口舌,在人群外看着自家小姐惨白着一张小脸,实在令人心疼。
好在夏家亲眷不多,两个时辰后便没什么族亲进门吊丧。
袁府昨日夜中得到消息后,今日天色未亮就派了李妈妈前来帮忙主持丧仪,知宁这才松了口气,强撑着滴水未进的身子跪在蒲团上,随着众人吊丧时的悲痛情绪感染,眼睛也肿得不像话。
这会子堂中没了外人,知宁起身想要去净室更衣,不料腿脚跪麻了,使不上半分力气,欲哭无泪时,前方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知宁抬头望去,那举子素衣白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