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在想,被爱是什么感觉?
也许我知道,但我并不是在期待中诞生的孩子。我的诞生,也许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场灾难。
生孩子嘛,都是痛苦的,随着女人的最后用的一把力,一个孩子呱呱落地。
那个护士将全身污秽的婴儿包裹在布里,带出产房给外面等候的男人看。
“是个女仔。”护士说的是家乡的方言。
男人激动的手微微颤抖,不敢动,也不敢触碰襁褓中的婴儿,只敢说:“好好好,是个女孩,也好也好!”
襁褓中的婴儿哭的厉害,被护士抱走放到新生儿监护室。
孩子非常瘦小,整个人就跟两个巴掌那么大,但出奇的非常健康,身体素质也非常好。
几天后,那个孩子被家人从妇幼保健院接出来,那家人的一个亲戚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秋娅旎。
那一年是2004年。
而那个女孩就是我,这个名字是他们给我的祝福,祝愿我是个柔和美好,幸福快乐的女孩。
那个产房里的女人是我的妈妈麦文春。
那个门口等待的男人是我的爸爸秋海江。
我被爸爸接回家,破旧的房子仿佛在告诉我这是个贫困的家庭,但这时候我仍然幸福着,因为这个家是团圆的,完整的。
家里除了麦文春和秋海江,还有我的爷爷和我爷爷二婚娶的奶奶。
我的爷爷开心地抱着我,我是他唯一的小孙女,甚至还说:“幸好是个女孩。”
好像大家都很喜欢我,但这种幸福不久后就被打破了。
那个女人离开了这个家,是的,我的妈妈抛下了我跟爸爸,抛下了这个家,为什么呢?是讨厌还是婴儿的我吗?是讨厌这个破旧到快要倒塌的房子吗?是讨厌这个我出生的家吗?
但我当时眼睛只懂得蒙上水雾,只懂得大声哭喊吸引目光,我不懂得用手抓住她离开的衣角,也不懂得大声喊出那句“别走”。
她离开了这里,我看不清爸爸的表情,是难过吗?是愤怒吗?也许都是,这都是后话了。
我活过了没有记忆的两年,据他说,我的妈妈在我两岁的时候回来了,因为什么呢?因为我的爸爸觉得孩子不能在没有妈妈的环境下长大吧,所以他将我的妈妈劝回这个家。
两岁的我仍然是没有记忆,也不懂感情,只知道当时家里来了个女人,她吃着我家的饭,她跟我住进了同一个房间,她帮我擦洗我的身体,帮我穿衣服,哄着我入睡,还让我喊她——妈妈。
我听话地喊着这个“陌生”女人做妈妈,她笑的很开心,温暖的笑容牵动着我的神经,这可能就是母女连心吧,看着她开心我就更乐意喊她一声妈妈。
就连现在我也不懂,我的爸爸是花了多少勇气,经过了多少次犹豫才将她劝回来的,他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却拉下自己的尊严,将我的妈妈找回给我。
是啊,你看,大家都想要我幸福,大家都深深爱着我,我只是一个负责享受幸福的孩子。
我爷爷原来的妻子死得早,自我打小我就没有见过她,但我总觉得她是个很温和的人。我爷爷在我出生前就娶了新妻子,也就是我的后奶奶,我的后奶奶对我也很好。她嫁过来也给我带来了一个姑姑和一个比我大两岁的表哥岑泸临。
他们都很爱我,我的姑姑是一个长得非常好看而且很温柔的人,她会带着我跟表哥一起出去玩,会给我们买东西吃。
我出生的地方是个贫困的小镇,但好不夸张地说,我两岁时就已经去过绝大部分地方了,因为我的姑姑会带着我们游走在街上,广场上,公园的湖边,在很多很多地方都给我留下来非常珍贵的照片。
你看,我没有说错,大家都很爱我,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我享受着所有人的喜爱,我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我又大了一岁,远离爸爸妈妈我进入了幼儿园,说来好笑,上幼儿园第一天,我便趁着老师们不注意边哭边跑到校门口,拼命敲打着大门,希望它能将自己放出去,回家里。
这是很幼稚的思想,我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将我放到这里,这里没有熟悉的房子,没有熟悉的人,无助的泪水糊满了我整张脸。最后,当然是被老师抱回去好好安抚了一顿,但对我来说,那仍然是一种抛弃感吧。
时间会稀释一切,说的果然没错,很快我就习惯了幼儿园的生活,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但我每天最期待的除了幼儿园中午提供的午餐外,就是下午妈妈来接我回家。
在这个贫穷却温馨的家,我想要的几乎都能得到,我可以狮子大开口地向爷爷索要一百块,还可以在街上让妈妈背着我,也可以逗留在某地让爸爸给我买一个玩偶。
尽管我要一百块没什么用,我也并不是累而让妈妈背着我走,那个玩偶长得也不是非常可爱,但那时这些小东西仍然成了我的全世界啊。
上了一年幼儿园,门框上笔画的横线又多了一条,我长高了。
但好像随着我年龄的增长,一切都在慢慢变遭。
这本应该是平平无奇的2008年,但就在这一年,一场车祸夺走了疼爱我的爷爷的生命。
我的表哥岑泸临告诉我,我的爷爷下半身都被压扁了,这也成了我的一个童年阴影。当年我不懂什么是死亡,我只感觉到火葬场里的温度,只看到趴在凳子上痛哭的爸爸。
我不懂啊,他们在哭什么?
我的爸爸问我:“爷爷平时那么疼你,你不哭他吗?”
我只看着他,不懂事地说:“幼儿园的老师说,哭鼻子的孩子是不乖的。”
也是,我才四岁,我不懂什么是死亡,我只知道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会给我糖吃的老头,会抱着我遛弯的老头。我看到的只有他变成了一张黑白色的相片,挂在一楼进门的大厅上,他跟我的奶奶并排挂在了一起。
后来,我的爸爸再也没有人管着他了。
没有人管束的后果,是那天晚上,夜非常黑,月亮被乌云遮住,那个男人举起拳头向着妈妈,她乌黑的长发混着泪水糊在脸上,被打到一个角落里,不知道多久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