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亚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她急忙回头,正好看见南希把脚从船的破洞处拔出来。
“仙女教母!您好好的踢船做什么!?”
南希气得只剩眼白,恨不能再把船踢出个洞来。她因为不能说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克制着脾气用手指关节敲着船舷,想要引起塔利亚和汉斯的注意,但他们俩傻孩子只管自顾自地谈论什么喜欢还是感激的问题,一个扭头看她的都没有。
堂堂仙女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所以南希只好一脚踢在了船上,把船破了一个洞。
南希当然可以选择用更温和的方式来引起注意,比如屈尊走几步路到塔利亚身后拍拍她的肩膀,但这样做就像是某种妥协,对南希来说是羞辱,所以她就不。
混着银色闪粉的海水从破洞处冲进船里,很快就没过了三人的鞋子。
塔利亚和汉斯很快行动起来。船上没有可以用来装水的东西,他们就用手一捧一捧地把海水往船外泼。
“仙女教母,快想想办法呀!用魔法把这个洞补好!”
南希指指自己的喉咙,幸灾乐祸地看着塔利亚和汉斯往外泼水,她重新获得了快乐,甚至开始考虑起复杂的数学问题。
假设海水涌进船内的速度为每小时十立方米,塔利亚和汉斯往外泼水的速度是每分钟零点零五立方米——
不,汉斯还在发高烧,行动有些迟缓,所以他泼水的速度应该比塔利亚慢,为了便于计算,就假设他的泼水速度是每分钟零点零二立方米吧——当海水往船内涌了三秒钟之后,塔利亚和汉斯才开始往船外泼水,问,海水把船充满需要多长时间?
“仙女教母,快来帮忙!”塔利亚大喊道。
南希没理她。
急什么呀,我正在做题呢。
古有阿基米德让前去杀他的士兵等一等,等他把公式推导出来,今有仙女南希让自己即将被淹死的教女等一等,等她把题目算完。
“这真是奇了怪了!”汉斯边往船外泼水边喊,“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难道她不知道船翻了我们一个也活不了吗?”
塔利亚愣了一下,紧接着继续奋力往外泼水。
“你提醒我了,汉斯,要是这船翻了,仙女教母还真死不了。她会飞,虽然只是低空飞行,像下雨前低飞的燕子一样低,但她毕竟会飞。难怪她完全不慌。”
之前塔利亚和南希一起掉进沙坑即将被淹死的时候,因为南希会飞,她们两个才得救。
但鉴于把船搞出个破洞的正是南希本人,塔利亚十分怀疑现在的南希会不会允许她和汉斯抓着她当救命的浮木。
塔利亚和汉斯加快了往外泼水的速度,切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他们的命运带着海水的咸和苦,还有银色的污染海洋的闪粉。
忽然,这条破了洞的小船变了样子,洞没变,还是那么大,还是也依旧通过这个洞往船里漏,但船猛地变得更加朴素、更加原始。
小船变回了葫芦瓢,船内颠簸得更剧烈了。
“仙女教母,您的魔法失效了!快用魔杖!”塔利亚抓住瓢的边缘不让自己掉进海里,走一步退三步地靠近南希,企图对尊敬的仙女教母采取强制措施。
“是啊,不然我和塔利亚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汉斯在塔利亚的身后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像在跳一种奇怪的舞蹈,舞步大开大合,每一步都像要摔倒一样,却奇迹般地没有倒,似乎是从喝醉的长颈鹿身上得到的艺术灵感。
“我想我就要吐了,”汉斯说,“不知道我是会先呕吐还是会先死。”
造反啦!教女协同车夫企图谋杀尊贵的本仙女啦!
南希张大嘴想要呼救,但她没法说话,而且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上,她就算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生物来救她的。
叫海神的话倒是还有可能。
南希和海神有一些稀薄的交情,比世界上最高的高山上的氧气还要稀薄一点,但对于海神来说,这么点儿交情也足够让他愿意救一个仙女了,哪怕是一个有点丰满的、某种程度上是咎由自取的仙女。
可海神救她的前提是,海神恰好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南希和海神的交情太浅了,浅到他们彼此都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而世界上的海洋面积广大,所以南希如果想要寻求他的帮助,除非奇迹发生。
但是……
海神波塞冬呀,快点出现来救救本仙女我呀!
南希向天空高举双臂祈祷着,虽然奇迹发生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但不试试怎么知道。
南希虽然怕死,但她从不缺少盲目乐观的勇气。
南希忽然的怪异举止有那么几秒钟让塔利亚停下了脚步,塔利亚以为南希在施展什么不需要咒语也不需要魔杖的新型魔法,但几秒钟后,除了漏进船里的水涨得更高了以外,其它什么变化也没发生。
“她在虚张声势!”汉斯伸出左手直指南希,气势足得像个指认杀人凶手的侦探,而且这案子至少牵扯到了四条人命。
“我看也是!”塔利亚紧跑两步,冲到南希身后,瞄准南希藏在头发里的魔杖——露在头发外面的魔杖顶端的星星暴露了它的位置——伸手稳准狠地一抓一收,南希的魔杖很顺利地被从头发里整个抽出。
“拿到了!现在,该念什么咒语?”塔利亚激动地握着魔杖,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塔利亚并不是个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人,但眼下之举实在出于无奈,她没有太多用来思考的时间,只能依据求生本能行动。
在抢到魔杖之后,塔利亚的理智暂时压下了疯狂的求生本能,让她先冷静想想,万一南希的魔杖只听南希一个人的话呢?毕竟,这也是根魔杖,有魔法什么的,兴许这魔杖已经认定南希为自己唯一的主人,不会像花洒或是锄头一样,谁都用得了的吧?
“这太疯狂了,”塔利亚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她显然没有南希那样即使是在危机时刻也能盲目乐观到不切实际的能力,“我该拿它怎么办?这东西是用魔法操控,它怎么会听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