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郊外。
官道如利刃穿刺,将道路劈成两种地形。一侧林木遮天蔽日,一侧低矮青草掩藏,碎石遍地。
花满楼被叶二娘挥手一摔,整个人滚落草丛,碾了一圈尖锐碎石,单薄的夏衣即刻破开数道口子,沁出鲜血来。
他趴在刺脸的草丛里,眼前一黑,差点儿痛得昏过去。他喘着粗气,呼吸之间草屑和细细的灰尘扑鼻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起来。
咳出来的气体,又满是干燥的铁锈味。
诡异的笑声,传到耳边来。
时年五岁的花满楼,还是一个小崽崽,他有些难以承受这样的伤痛。身体并不受他的想法控制,沁出晶莹的眼泪来。
好痛!
花花崽咬着唇瓣,撑起四肢,伏在地上剧烈喘气,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落在乱草中。
不行,不能哭。
要坚强!
一个穿着深红衣裳的女人,慢慢踩着没过脚踝的浅草,靠近艰难爬起来的小崽崽。
对方脸上有六道血痕,给本来温柔的面容,平添了几丝狠辣。她今年不过二十四,却已经以“无恶不作”位列“四大恶人”二把手,令江湖人闻风丧胆,不敢轻易得罪。
“哟……”她看清低浅草丛里,矮矮一道黑影,不由停住脚步,抱着怀中婴儿娇笑起来,“我还以为是哪路英雄一路尾随,原来只是个牙都没长好的小崽子。哈哈哈哈!”
朦胧月色下,四肢着地,急急喘气的小崽子,实在是狼狈。
花花崽没理会对方的嘲笑,他喘过气来后,努力用一双稚嫩的手,撑着膝盖,想要站直挺腰。
他努力一番,人是站直了没错,可腰背伤口太疼,一下子没能忍住,还是哆嗦着,弯了腰。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竭力保持平静,盯着叶二娘怀里的婴孩。
“你放下团团,我代替他行不行?”
“你?”叶二娘用手背捂着唇,吃吃笑,“你要是晚五年出生,或者早生十几年,我留你还有点用处。我现在留你,有什么用?用你的血来喂这奶娃娃吗 ?”
她似乎觉得小崽崽所说实在可笑,越笑越癫狂。
花花崽抿起干燥苍白的唇。
叶二娘手中抱着的婴孩,是他二嫂的小儿子,刚两个月大。
对方潜入花家老宅,将孩子偷出来时,被他正面撞见,他当即高声呼喊家丁、护院救命。只不过叶二娘武功比他们家的家丁、护院高,他们并没能阻拦成功。
没能当场阻止,他只好和哥哥们循着踪迹一路追寻,并遣家丁去官府请捕头帮忙,爹娘也镇定起来,匆匆出门寻相识的武林高手前来相助。
原本爹娘不想让年纪尚幼的他跟着来,可哥哥们并不擅长寻踪,他们能寻踪,但动作会很慢,一时之间要找人也难,拖下去又怕再也找不到痕迹。
没办法,唯好让他也来。
可惜他们几个武功都不好,很快就被叶二娘发现,设法甩掉了他们。
他被哥哥保护着,在山路转悠了两圈,就找到了叶二娘逃离的方向在哪里。却没想到,追上去的时候,他不小心踩中松动的石头,滑下山坡与两位哥哥走散。
更没想到的是,山坡居然大大缩短了追踪的距离,他望着陡峭山坡,爬不上去,唯好先藏匿身形,暗暗追踪。
只是年幼的他,武功不行,想要在叶二娘眼皮子底下跟太久,很难。
对于自己被发现的事情,尚在意料之中。
不过他已经留下特殊记号,相信二哥和三哥很快就能带人追上来。
就是……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行。
“不。”
花满楼将自己在路上听到的消息,稍作整理,一个大胆的主意浮上心头。
他抿了抿自己干燥起皮的唇,挂了彩的白嫩嫩的婴儿肥脸蛋,满是肃然之色。
“哥哥说,五年前姐姐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尽管他主意已定,但还是紧张得小手发抖,“我今年刚好五岁多一个月,春夏之际出生。要说像姐姐的儿子,我比团团的年岁更符合,不是么?”
五年了,孩子也该长大了才是。
花花崽将自己发抖的手,往背后藏去,不肯、也不敢露怯。
他若是露怯,就不像一个儿子对娘亲该有的态度了。
叶二娘听到这句话,摇晃着婴儿的手就是一顿。她低头看看怀中婴孩,又看看花花崽,恍惚之间,她还当真觉得花满楼才是她那可怜的孩子。
“我的儿……”她快走几步,蹲到花花崽面前,伸手摸着他受伤的脸,刚才还带着点癫狂、邪乎气息的脸,一下子变得愁苦起来。
她的眼里还闪着晶莹的泪花。
花满楼极力忍住想要躲闪的欲望,伸出自己肉乎的手,将叶二娘的手紧紧抓住。
“娘……你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他眨着那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紧盯着叶二娘的一举一动。
年纪小小的花花崽,感觉自己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蛛丝上跳舞一般,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他的心已紧张得像乱敲的鼓点一样,光是声音大却没有规律,还震得耳膜嗡嗡响,几乎要没办法思考。
不行,花满楼。
你已经当小叔叔了,是个成熟的小孩子了,你要保持冷静,保护好自己和小侄子。
爹娘和兄长们很快就能到。
很快的,不要怕。
他努力压制住不听话的心跳,保持稳定的呼吸,以免影响陷入混乱的叶二娘。
叶二娘被花花崽一声“娘”喊得失去思考。
这一刻,她仿佛真的看见自家孩子长大的模样。
对,这个五岁大的孩子,才是她的儿子。五年过去,他肯定已经长大不少,不会是小婴儿的模样。
叶二娘想到这里,手一松,怀里的婴孩都不管了,任凭他顺着手臂滚落下来。
花满楼紧盯着,急忙将婴孩接过来。
他才五岁,力气并不算小,但也没大到哪里去,孩子坠下来的力度,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