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稳放下，双手叉腰状似满意地盯着桌面的盛宴点点头。
他想起来自己这一连多日在家里苦练厨艺，结果不是料忘洒了就是料放多了，煮出来的东西千奇百怪五颜六色，作为亲爹的高岱连吃三天之后终于顶不住了，竟然在这阖家团聚的除夕之夜将他直接踹了出来，不过他也是心里有数——这孩子到哪都能攀上人，饿不死。
生活再忙碌最终不还是民以食为天。他低头注视燃烧的炉子，加了几块炭火，升腾起一室暖意。
炉子旁边的圆形桌面上有四副餐具摆放整齐，没一会儿，各式各样的菜品新鲜出锅，桌面也摆放得难寻空隙。显而易见，色香味俱全的出自茂才之手，而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皆由高栖野制作。
茂才的手艺已经在同行衬托下显得无与伦比，动物园的所有员工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每逢重要的聚餐活动他都首当其冲，一人扛起一套家宴不在话下。
高栖野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毕竟他是但凡对一件事情感兴趣就总想与同道之人切磋研究，像之前总缠着顾子珘下棋一样。现在目标转移，天天求茂才教他做饭，还口口声声称这件事与围棋万变不离其宗，惹得“师傅”非常嫌弃，每次只教半个时辰便不再理会。
直到最后一锅鲜美芙蓉汤上桌，这除夕夜的菜单就勾全了。
“不错嘛，看着很有食欲！”苏卿卿三两步跑到桌边，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没忍住念道，“各位，我有私藏的桃子酒，想不想小酌一下呀？”
三人同时看向一人。
平日里总持反对意见的顾子珘少见地取下一盏花灯，爽快道：“好啊，我去取来。”
月色莹莹，酒香四溢。
四人围坐桌前把酒言欢，苏卿卿也是将毕生学到的所有酒桌游戏倾囊相授，谁笔画谁猜、真心话大冒险、我有你没有、手口不一……
高栖野输得次数最多却也是四人中玩得最不亦乐乎的那个，惩罚环节还直接跑出去站在石头上，当着所有动物的面作了一首幼稚至极的诗词。
苏卿卿笑得直拍大腿，心说这会儿要是有手机，高低得录下来这家伙的黑历史。
“卿卿你还笑！倒数第二也得有惩罚吧！”
“什么倒数第二？我明明也是前三名好不好。”
“嘿！本少爷就不信了，”高栖野随手模了一把老虎的头，走回屋内撸起袖子，干劲满满，“再来一局！”
再来十局结果也是一样。
桃子酒的香气混在冷冽风中，输家推杯换盏，三人用奇形怪状的肢体语言相继接受惩罚。
直到最后的最后，也就只剩下顾子珘还能保持清醒地认识到一个意外却也不那么意外的问题。
——三个性格迥异的人，喝醉之后的表现竟然能惊人的一致。
他们先是在空地上表演一出群魔乱舞，互相同手同脚地追来逐去，恐怕连梁馨儿看了都只会觉得这三位孺子不可教。
庆祝的烟火在天空绽放，高栖野连连摆手嘴里念叨着“不玩了不玩了”，随后拉着茂才蹦蹦跳往照夜清的最高点醉翁亭去欣赏除夕夜最盛大的表演。
看见面色发红的苏卿卿还在自己旋转，顾子珘赶紧起身，在她整个人马上就要不分东西南北的时候伸手搂住。可这人执拗着不往屋走，只想呆在院子里。没有办法，顾子珘只好将躺椅与毛毯都挪了出来。
两个躺椅并列摆放，苏卿卿点来点去选中一个距离自己更近的舒舒服服躺下去，呼出一片雾气，又转头看着旁边的人，说：“其实我酒量不错，没想到你竟然比我还好。”
“在兰芳院，时间长了便练出来了，”顾子珘说着将手炉递给她，谈笑自如道，“他们看不出来，我可知道你根本没醉。”
“别说，刚才转圈的时候是真有些晕。”苏卿卿笑着将小手炉接过来，感觉冰凉的手心顿时温暖无比，她用一双水粼粼的笑眼偏头看过去，从声音根本听不出醉意，“你也别以为我没看出来，我私藏的桃子酒可只有两壶，那多出来的两壶……嗯？”
揭发口嫌体正直的人可真有意思，她正想侧身换个姿势躺平，就有声音从旁边传来，“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美景美酒美人，再厌世的人都会心生留恋吧。”她露出与所说内容不相匹的幸福笑容，深呼吸，继续道，“而且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这种具有特殊意义的日期总会令人产生连带记忆，只是我没想到才短短半年，已经几乎完全遮盖了我之前二十几年的记忆知觉。这说明那位面小蝴蝶为我人生的主次…划分得还蛮明显的。”
顾子珘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背景还是挂在木架绳子上忘记收起来的绸布，随风柔软地飘动。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在外人眼中具有魄力的苏园长，事实上对归属、主次、顺序等具有非常高的执念，总会在有意无意中提及到。
这习惯就像那偶尔入梦的蝴蝶一样，不知从何而来，而且换个环境过了半年都没有好转，顾子珘猜测是从那幢赚钱的古怪高楼里染上的。
“主次很明显，”他继续，“首先你要快乐，其次都是其次。”
苏卿卿在心里叹出一口气，眼皮有点沉重：“没错，有人曾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我有大把的时间能够去实现那二十三年没有做到的事。”
“那我们半年前种下的种子算不算？”
“……你搞笑的时候，真的很不搞笑。但是你长得好看，我可以原谅你。”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中苏卿卿迷迷糊糊睡过去，意识越来越沉随后变轻变飘。
仿佛度过了漫长的时间，再度睁眼却发现连茶杯里的茶水热气都还没散。回头，又发现顾子珘正向上目不转睛盯着什么。
感觉到她醒过来了，他抬手指了指天的方向。
苏卿卿望过去，看见繁星点点。
烟花盛典还未结束，想一醉方休的苏卿卿竟然渐渐醒了酒。现实世界的记忆已经随着时间渐渐飘远，可还是会三五不时在脑海中打转，她孑然一身的属性造就了不会有类似分离焦虑症的情绪，只是作为现代人的根源还是为她保留了部分在哲学方面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