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韶光被程棂一推,后背抵在了破庙仅存的最后半截墙上,程棂随即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两人面对面的,都是神色诡异,欲言又止。 “啪!” 可是还没来得及跟对方说点什么,就是一声脆响从程棂背后传来。 原来,那桃树根系发达,延布甚广,竟然还有一截最深、最长的残根留在了这边的地下,方才那些鬼魂一一脱离而去,竟然激发了那截根的狂性,破土而出,就要袭击慕韶光。 而程棂,竟然冲上来给他挡住了。 慕韶光眼看着程棂的面部肌肉扭曲了一下,大致能猜出来,这一下抽的不轻。 但程棂看着他的眼神更加古怪,像是不敢置信自己怎么会干出这样一件舍己为人的蠢事。 如此有失魔的格调,还活着干什么???还不如死了算了!!! 程棂怒道:“找死!” 他也不管背后的伤,悍然拔剑,反身一斩,顿时将正在摇摆着打算再给他来一下的树根斩为齑粉! 慕韶光依旧靠在树上没动,慢慢地抱起了手臂,凝目注视着程棂的背影。 又是天机中的一幕,仿佛与此刻重合,但又全然不同。 因为预示中,未来程棂使出这一招的时候,是劈向不少征讨魔域的修士们的,当时又在数百年之后,他已经魔功大成,一剑下去,死伤无数。 而此时此刻,或许只要慕韶光出手,就能为未来的同侪们除去这一害了。 就算是他还想留着程棂的命获取眼泪,也可以先废了对方的一身功力,让他日后无法为祸。 一个对师父与同门毫无感情、可以转瞬对自己的生母兄弟翻脸,以及丝毫不会因无数生民受难而产生半分触动的魔头,在意的只怕只有他自己。 既然如此,倒不如看看当他亲自遭受了那些苦痛的时候,又会不会哭。 其实,慕韶光方才也正是这样想的,唯一稍稍不同的是他从来不做偷袭之事,所以提醒程棂转过身来,才预备动手。 当时在镇上留下程棂,是想进一步观察他的举动,发现此人本性冷漠,暴躁好杀,便毫不犹豫地打算动手,却没想到,事情一波三折之后,竟会得到一个这样的结果。 这里是魔域,处处阴邪,树根碎开的那一瞬间喷出一股煞气,却并没有在外面是那样容易消散。 半空中的画卷受到冲击,微微颤抖,慕韶光立刻在上面加持了一重结界,以防它被撕毁。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出,正中程棂后心! 那个瞬间,程棂的感觉仿佛是身体内部的某个器官一下子被拍碎了一样,张口就喷出来一大口黑血,在地面的泥土上落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你……” 没等说完,他就在血洼中看见了几条蠕动的小肉虫,神色顿时一沉。 慕韶光道:“你被人下蛊了。” 程棂一把抹去唇边的黑血,感到胸口处一直堵着的那股快要炸裂的怒意已经消失不见,虽然因为慕韶光那一掌还在隐隐作痛,但好歹通畅多了。 他咬着牙道:“殷诏夜!” 慕韶光道:“你确定是他?” “除了他,没几个人擅长这玩意!” 更何况,能无声无息暗算了程棂,整个魔域中能够做到的也就是那几个人了,嫌疑对象很好猜。 程棂一下子就想通了,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却也不是性格鲁莽草率的无谋之辈,这一路上屡屡失控,想必正是因为蛊虫的鼓动,包括之前他做的那个自己亲手杀死了刘氏的梦,或许也与此有关。 知道被人算计,自然恼怒,不过算计的人是殷诏夜,倒也合情合理,既不至于惊讶,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程棂的心情反倒很快平复下来。 他转过身,双手合拢,暴喝一声,那源源不断的煞气顿时向他的体内纷涌而入,又被他的魔息运转不断消融,直至全部吸收殆尽。 地面上剩下的那几只鬼魂也煞气大减,终于被两只努力的烧鹅硬是扯进了画中,画轴自动卷上,从半空中落下来,被慕韶光一手接住,放入了乾坤袋中。 他将手伸进乾坤袋的时候,也摸到了专门用来收集眼泪的玄玉瓶,只觉得瓶子忽凉忽热,温度变幻不定,仿佛十分狂乱。 他将乾坤袋收拢,一切归于平静。 饶是程棂天资过人,要消化那么多的煞气也累的够呛,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不管不顾地一下子坐倒在地,微微喘息。 他一边喘,一边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慕韶光,既是疑问对方,也是疑问自己。 在此之前,他对唐郁的了解仅仅止步于对方是个性格怯懦,灵力低微的废物,至于唐郁具体是什么身世,什么性情,他都丝毫没有兴趣去了解。 如今魔神去世,这个曾经毫无交集的师兄似乎也卸下了一层伪装,程棂试图回想他之前的行事作风,却根本没有半点印象。 可究竟是什么东西搞错了?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说另有其他的盅没有解开? * 要做的事情完成了,慕韶光和程棂各怀心事,连夜折返了合虚山。 第二天早上,郭镇长还没有起床,就听见街上闹哄哄的,有不少人正在大声地叫嚷,中间似乎还隐隐夹杂着嚎哭声。 他这段日子一直提心吊胆,就是因为昨日解决了心腹大患,外孙又平安归来,才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好觉,此时一听这动静,顿时心头一颤,一个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顾不得穿鞋,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这一推开门,郭镇长顿时目瞪口呆。 晨光熹微,将柔和的橙黄色铺满大地,袭面的微风带着久违的清爽,把麦子与青草的香气送到镇上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