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广空阔的大殿,周围的墙壁都是由漆黑的大理石打造而成,石面上星星点点,闪烁着荧荧的暗光。 最上首有一处台阶,台阶尽头放着一张高背座椅,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在这样一处殿宇之内,无论是谁身在其间,都会有一种渺小卑弱之感——除了此时此刻,那个正坐在椅子上的人。 这是一名年轻的男子,身形劲瘦而精悍,一手扶膝,一手支在腿上,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串佛珠。 他的神情平静而冷淡,眉宇间狠意自生,那串代表着祥和与慈悲的珠子,在他的掌中,凌厉的如同一把讣丧的苦雨…… 单是这样坐着,就好似睥睨众生的王者。 大门打开,有个人跌跌撞撞地被推入,一抬头,就仿佛被烫了眼珠一般地惊跳起来,然后整个人匍匐着倒在了阶下,浑身抖若筛糠。 “尊、尊、尊使,您……” 他甚至不敢直呼姓氏,对方没说话,也没抬头,寂静中只有佛珠一粒粒撞击在一处的声音,将人心中的恐惧无限延长放大。 “小人愿意为尊使效……效犬马之劳,请尊使,请尊使明示!” 终于,一道十分低沉悦耳的年轻嗓音从头顶上方传了下来:“贺罗。” 那人悄悄向上瞟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 看他的样貌,赫然正是当初培植桃花妖兽,并将程棂生母刘氏误抓走了的贺罗。 贺罗颤声答道:“是。” 相比身上那股阴冷骇人的气场,王座上人的语气就如同闲话家常一般,甚至称得上是一句客气礼貌了,又问道: “你说你听命于我,那么,就是打算背叛殷诏夜了?” 贺罗本来是殷诏夜的手下,后来他被慕韶光打败,又被程棂带回去关了起来,此后殷诏夜没有再管他,程棂关着关着大概也把他给忘了,他就一直待在了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 直到今天,解君心的人莫名出现,并且将他带到了这里来。 想一想,他居然已经跟魔神的四位弟子打过交道了,实在也算得上是一件伟大的壮举。 一面是已经放弃他的主子,一面是整个魔域当中最诡秘莫测,阴沉不定的恶魔,怎么选择似乎根本不需要犹豫。 贺罗接连磕了好几个头,说道:“小人遇难时,殷尊使不闻不问,若非主上把小人救出,我到如今还只能困在牢狱之中,小人愿意肝脑涂地,舍身奉命,以报答主上深恩!” 他这番话说的无耻又漂亮,连“主上”两个字都叫上了,说完之后又砰砰磕头,唯恐又半点不用力,不诚恳之处。 但刚磕了几下,他的头突然低不下去了,解君心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却好像有只手捏住了他的下颌,令他的头被迫仰起,直视王座。 这个时候,贺罗才看清了这位神秘莫测的解尊使是何样貌。 解君心的长相,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与俊美,但如果说慕韶光的气质能 够让人忽略他伪装唐郁时相貌的不足,解君心的阴冷凌厉,也能让人无心欣赏他的容貌,而只感惧怕。 解君心就坐在贺罗面前,但口唇不动,声音似乎仍是从四面八方远远近近地传来:“听说你跟唐郁动过手?” “↵()_↵” “感觉如何?” ——他什么意思,打探唐郁的消息,还是在衡量我的实力? 各种猜测从贺罗心中闪过,但他不敢耽搁,很快地回答道:“此人剑术高超,但是灵力空虚,我虽然被他打败了,这个,可……可是也没让他好过!” “你伤了他。” 贺罗硬着头皮答道:“是。” 一个“是”字出口,周围的气氛仿佛陡然变的冰冷,尚未等贺罗反应过来,他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 “不!” 贺罗心中生出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慌乱使他本能地挣扎起来,手足乱挥间拼命叫嚷: “解尊使?解尊使!您这是……请您饶了我,不管犯了什么错我都可以改,求您饶我一命!” 从始至终,解君心高踞宝座之上,甚至连手都没抬一抬。 他仰起头,望着身体悬在半空,不断挣扎求饶的贺罗,轻叹道:“人啊,真是奇怪。方才还口口声声的愿意为我肝脑涂地,舍身奉命,可我真的想要你的命了,你又不愿给,反倒要我饶你。” “可见,世事薄情,多少诺言诚心都是假的。” 他的轻言细语夹在贺罗发狂一样的高呼声中,依然清晰无比,手中佛珠一枚一枚地转动着,碰撞间发出“嗒”“嗒”的轻响。 “你说,你为什么要伤了他呢?” 佛珠转动的声音一停,解君心仿佛极遗憾似的叹了口气,抬手轻轻一挥。 贺罗的身体从高处直坠下来,“啪”一声血花四溅,不知道是哪一处变了形的残肢骨碌碌一直滚到了阶下。 解君心眼睛都未眨,淡淡道:“收拾了吧。” 他说罢之后,低头爱惜地看着手里的佛珠,将其凑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而后起身,进入了内殿。 他的内殿也同外面一样阴沉空旷,解君心走了一段,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前方地面上的一处云纹忽然向两边裂开,露出一道直通地下的通道。 通道之后,风刀阵阵,鬼哭连连,竟是幽冥地府! 闻到了生人血肉的气息,无数厉鬼顿时躁动,四下寻找一圈,急不可耐地向着解君心爬了过去。 解君心站在那里,动都未动,他袍袖间自有金色的法纹隐现,使得接触到他的厉鬼们无不哀嚎着化为青烟,连如刀的阴风都退避舍。 群魔乱舞,赶之不尽。 面前有无数道人影晃动着,在模糊而凌乱的视线中,宛若舞台上的一出大戏,演绎出一幕幕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