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要哭,滚出去哭!怎么的,阿桢开始说话,你们就哭,是指着将朕哭糊涂了,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么!”
在侄女面前丢了颜面,皇帝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的。
金贤妃的脸有些难看,她伸手捂住了儿子的嘴。
“别哭了。听她狡辩。”声音也是狠狠的。
狡辩?姬桢冷飕飕扫了姬栌一眼,他打了个哆嗦。
呵,还知道怕呐。
姬桢道:“今日我与阿兄同去东苑,还带了陆将军家的小娘子,共去看她阿兄。入东苑不久,便见陆家小郎君飞跑而来,面色潮红,声短气咽,道八郎将五郎的伴读,丢下了天光云影池,接着他便瘫倒了。我带着阿兄的人去了池边,才发现,那沈家小郎君,是被八郎他们,从揽华楼高处丢下去的,彼时已然挣扎不动了,正往水里头沉呐。”
“丢下去?”皇帝一怔,太子不曾说过这一出。
“是,阿桢不敢撒谎——伯父若不信,遣人去问沈小郎君也成……”
“他定向着你说话!”姬栌在母亲怀中挣了挣,叫道。
“你把沈家的小郎君,从揽华楼扔下去?”皇帝却不听他叫喊,眼光倏然森利起来,他盯住姬栌。
“……不,没有,不是……”
“伯父,揽华楼好高,摔下去落在冰层上,身上定然带伤。您若不信,派御医去沈家,为沈二郎查体,不就是了么?”姬桢道。
皇帝冷笑一声:“好,朕会安排,阿桢,你接着说。”
“接着,太子阿兄的几个侍人,就去水中捞沈二郎,有一人撑了小船去接,刚将二郎捞到船上,八郎便从楼上丢下砚台来,将那内监砸得头破血流当即昏死。不过,那是阿兄的人,名姓与死活,阿桢皆不知。”
“我不曾……”姬栌连忙道。
“闭嘴。朕与你六姊说话,你多什么嘴。”皇帝冷森森道,“那条小舟可还在东苑?”
“在的罢……”
“朕会着人去查勘舟上血渍和砚台——再之后呢?”
“之后我要带人去楼上,寻八郎说个分明,可八郎自家下来了,到我跟前,忤视于我,我正要说话,他忽地吐出两颗牙来,大叫是我打掉了他的牙——那会子,太子阿兄恰恰到了。”姬桢眼圈泛红,“你说我打掉了你的牙齿,敢问,我为何无缘无故要去打你?”
“你是为了那个姓沈的,你看上他了,你这小娼|妇……”
一声脆响。
皇帝将手边的茶盅,砸在了金贤妃母子跟前。瓷片飞溅,金贤妃一把搂紧了儿子,一双惊恐的美目,望着暴怒的夫主。
“胡言乱语。”他的声音打颤,显是愤怒已极,“阿桢是你阿姊,是为你不致酿成大祸,才去救人。你便如此血口喷人污蔑于她——小娼|妇是谁教你说的?谁?!”
姬栌的脸吓得惨白。他揪住母亲的衣襟,身躯不停地哆嗦:“我……不,我没说,我没说……”
皇帝的嘴唇直哆嗦,他许是想骂八郎几句,可终究还是道:“阿桢你接着说。”
“……伯父,阿桢想先请教一事……”姬桢为难地开口。
“什么?”
“小娼|妇,是不好的话儿么?八郎白日里便这样说我。这词儿,是说小女郎不听爷娘的话,和男子私相授受,不规矩,丢了家中颜面么?阿桢从前不曾见过沈家小郎君,阿桢没有给天家丢颜面……”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直打转。
皇帝眼眸微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阿桢这问题,问得合情合理。她一个亲王府上的小郡主,如今没有公主,她便是全京城里最尊贵的小娘子,谁敢说这样的话污她耳朵?
她既然不知晓这词儿有多么难听,又怎么会怒到,敢动手打八郎?
“不是个好话儿,阿桢不可说。”他低声道。
“好……那,我再接着说么?”
“说罢。”
“阿兄到了,责问八郎的侍人,为何要将沈家小郎君丢下池中,八郎说,是因沈二郎角抵胜了他,所以要瞧瞧沈二郎的笑话。阿兄大怒,说那些侍人,不能劝皇子为善也便罢了,反倒谄言媚行,陷主人于不义之中。因此令人将他们投入池中,使他们也略受惩戒……”
“你还推倒了我呢,还踩我胸口呢!”八郎忍不住了,从母亲怀里挣出来,叫道。
“你红口白牙胡说八道!”姬桢也叫回去,“你有证据吗?你有证人吗?”
“我的侍人都被你们丢入池中淹死了,活着的都是太子阿兄的人,他们才不会给我作证!”
他没注意到,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自已是不耐了。
——太子是禀报过的,八郎将把沈家小郎君丢下楼去的罪责,全都推在侍人身上,因此,要让他们淹死在池水中,不许相救。
但阿桢还是求他放他们一命:“奴仆虽恶,但若不跟从这样的主人,也便不会如此了。救一救吧,赶出宫去也成呐——眼瞧着要到新年了,死了这么些人,多不好呢。”
那些侍人分明大多都还活着,如今传上来对质亦可。可八郎不敢承认,反倒一口咬定他们都丢了命。
姬桢满面气苦,眼泪再也闸不住,泪珠子吧嗒吧嗒地,落入厚厚的丝毯之中,她道:“你连个证人都不敢唤来,只你一个人随便说几句,伯父就不喜欢我,就要这样骂我。你阴险恶毒,分明是血口喷人,就是,就是想骗伯父赐死我!”
“阿桢,这是怎么说?”皇帝一惊,蹙眉问道。
“今天,太子阿兄将他侍人投入水池,他不敢对阿兄说什么,可却跟我说,若是,若是我落在他手上,他就杀了我,他是皇子,”姬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只是怀王的小娘子,我阿爷是废物,我也是个没用的东西……无人,无人会为我主持公道——贤妃还说我不吃这酪是心虚……”
她站起身,亲自端起酪碗,走到姬栌身边,哭着逼问:“你阿娘说我心虚,你心虚吗?你若不心虚,且将这酪吃了啊!”
姬栌目瞪口呆。
他长到这么大,不曾见过如此能颠倒黑白的人,他愤而接过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