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八十个是恨不得今日便死,剩余那二十个,也只会想和仇人同归于尽。
赵五德的嘴唇哆嗦,而皇帝终于忍不住,试探问她:“你可知晓,做内侍,是个怎样的事儿?”
“啊?就是……就是可以待在王府里,跟在我身边,以后待我长大,让他跟着去公主府也成,就……就是这么一回事罢?”姬桢满面无知,“伯父……就给他一条活路吧。若是,若是担忧制不住他,那,他阿娘也是姬姓的宗室女啊。让他阿娘劝他也成……”
皇帝默然,他实是不知侄女儿今日怎生如此固执。
若不答应,小东西便是要在这里哭到天黑的模样。
若是答应,若今后那姓沈的反有不轨之心,如何处置?若他只是公主身边的内侍,那么,或许还能控制……
再者,沈衍的母亲是宗室女,这女子,或许是可以用的。
他终究道:“你让朕想想,别哭了!哭得人心烦。”
姬桢转眼想起那天在园子里,金贤妃母子与她对质时,因为嚎哭被皇帝叱骂的情形……
立时努力睁大眼睛,仿佛不敢再掉泪了,口中呢喃着“是”,紧接着打了个哭嗝。
倒把皇帝给逗笑了。
“去吧去吧。”
“伯父还没说,答应不答应呢……”她小声嘟哝。
“朕若是答应了,也得将人送到你那里去。若是不答应,过几日沈氏满门授首,你自然就看到了。”
“伯父……”
“出去出去,哭得朕头疼!”
姬桢委屈巴巴,倒是赵五德得了皇帝的眼神,快步上来:“殿下,走,老奴带你看小猧子去。”
猧子有什么好看!只是瞧着皇帝那模样,再说,显然不成了。
总归他是在考虑了,今日若不行,隔两天再来。
她压根儿不想让沈衍落入民间安宁度日,今日先提出这一层,便是为了让伯父严词拒绝,她好退一步,提出让他在自己身边做内侍。
前一世,纵使她不知外头的事儿,可到底知晓家中的事。
沈衍与他阿娘,比与阿爷亲近得多。人人皆道沈驸马孝敬,然而,这孝敬里一多半是冲着阿娘去的,与他阿爷,虽不致冷漠,可总似是隔着一层。
有他阿娘在手上,沈衍还能翻起什么波澜?
姬桢跟着赵五德出去,瞧见两个小内侍抱了一窝儿小猧子狗来,放在地上便跑,宛如一群生了腿脚的毛球。
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娘子,自当喜欢这些。她想不想,也只好与猧子玩儿,一边玩儿一边悄悄咬牙。
抛出手中的球儿,猧子们便一群涌过去,最先抢到球儿的也最先跑回她脚下,尾巴摇得像是涌泉池里的水藻,长毛儿直泛金光。
见她玩得开心,赵五德左右扫了一眼,鼓起勇气,弯下腰,小声道:“殿下,老奴有一句话,得跟您说……”
“什么?”
“那当内侍不是什么好事儿,您若是让沈家小郎君当内侍而求得一条性命,这是结仇呐!”
“为什么呀?能活着不好吗?他便是出去,也没法做官了。给我当内侍,反倒不愁吃穿,说不准还有一两个银钱能养活他阿娘……赵大监,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不会欺负他的。我身边谢见深也是个好的,我们定会好好儿待他。”
“……”赵五德空乍一双手,只觉一条极灵巧的舌头这会儿也不会打转了,“殿下啊,这做了内侍,就不是男子了。”
“怎么会呢?”姬桢歪着个脑袋,“我瞧赵大监与旁的男子也没什么差异……”
赵五德纠结许久,“嗨”了一声:“殿下可见过内侍娶妻生子……”
姬桢眉头一皱:“怎么没有呢?您不是也有妻有……有养子么……”
“对啊,那便是因为老奴这样做内侍的,便是讨了妻房,也没法子生儿育女,这才收了养子。若是有亲生的,谁还要养子呢!”
“……”姬桢油盐不进,摇头,满眼都写着不赞同,“可我还是觉得,命和亲出的儿女相较,还是自己的命要紧罢!他会明了我的苦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