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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窍(1 / 2)

沈曙发动是在一个午后。宫中如何折腾,外头的人,却是一概都不知道。

那会子天光炎炎,连仪娘这样活跃的人物都不肯出屋子。

她趁着大早,溜去了屋子够高、冰也够多的长公主府,这会儿正与姬桢坐在临水小阁里,对着冰盆子,嘟嘟囔囔扎着手中的百蝶穿花样子。

“我当真是羡慕你。”她扎一针便要叨念几句,“你若是不想嫁人,便可不嫁。我虽不想,阿娘却只敷衍我,道是真嫁了便晓得夫君儿女的好——还要我绣这晦气东西,呸!”

姬桢连忙拍拍她的手:“这话可是不能说的,怎能说是晦气东西呢?若你无论如何也要嫁,那便要嫁个顺心可意的。若是真找个晦气的,平白和离一遭,多不上算。”

“我……我也就只这么说说。”仪娘到底不是真想嫁个晦气男子,连忙轻轻“呸”一声:“然而世上哪有什么顺心可意的男子——我原想着陛下便是一等一的好男儿了,可你瞧瞧他现下……那阿希伦女酋请他去打猎,本是多么好的一件事,他却为了小妾要生产……当年皇后殿下做太子妃时临产,他不也一样‘勤于王事’,四处奔波的吗?”

她后头的话,都变做低低的絮语,除却在同一张凉榻上歪着的姬桢外,旁人定然听不到。

“如此作为,皇后殿下,岂不伤心……”

“……中宫正位,岂敢伤心……”

“是了是了,连中宫皇后,遇到夫婿这样,都是半点办法无可想——我不过是个将军家的女儿,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也没有名扬京城的才气,凭甚指望嫁得个样样如意的郎君,夫妇相得,畅快一世?我先时还当,我阿娘让我跟着你行走,是……可还不是要我嫁人!”

姬桢想想当年去济海郡的事情——不过是两年前:“你阿娘那会子,大约没想到,阿兄令我出去一回,便再不给我差事了。再说,纵然我能出去,你若一直跟着我,却不曾成亲——人家不敢说我,却敢说你,与你陆家门声,也大大不好。”

仪娘泄气地将手中花样子丢下:“女子想出去做事,怎的如此难。”

姬桢瞧她模样,忍俊不禁,伸手拍拍她——到底她才是正经小姑娘,遇到这些个事情,便像是天要塌了。

“耐心些。”她说,“总有机会的。便如我阿嫂,你瞧她如今叫沈和嫔夺了风头,又想不出法子来争宠,难道她就真的很可怜?沈氏能得宠一世吗——你也休说嫁了人便再没有机会出来,若是夫婿有出息,夫人能做的事情,不比在外的官员少……”

“可我就是不想……”

絮絮的低语,在一阵风吹进阁子时便了无踪迹。仪娘被那凉风吹得精神一振,丢了花样子去瞧天色,回来便满面喜气:“要下雨了!外头天色都阴了,下了雨,就好受了!”

谁不盼着这场雨呢?姬桢听闻也是喜上眉梢。更不知晓,自己那句“沈氏能得宠一世么”竟会一语成谶,而这场雨,更是因浇湿了路面,使得匆匆赶往宫中的孙御医跌倒,断了胫骨,没来得及赶到……

的确有人是不愿见到这场雨的,这场雨,带走了沈曙生还的最后一丝指望。

她恰在那天清晨用过早膳时发动,就在姬桢和仪娘闲言碎语之时,她已然生出了一个小皇子。

然后,她便忽然没了。

纵然陈皇后要求宫中不得将沈氏的死状透露出去,可是人的嘴怎能全部封上——连长公主府的婆子们都说,沈氏死时七窍流血,十分狼狈,引得陛下大恸,竟然吐血昏死过去。

长公主府用的差役,许多都是打从宫中派出来了,这消息自然是瞒不住他们,次日便有人说嘴。

而姬桢此刻才听闻消息,少不得大惊。

怪道昨儿个她递了口信想要入宫,可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都不曾给她回音。

原来那会子,她们那边,怕是忙乱极了罢。

可她纵然明知此时断不该去添乱,却不能不为沈曙离世时的情状心惊。

那岂不是,与她前世一模一样么?

她的孩儿也是极顺畅地落了地——虽不知沈曙这一胎,生得顺不顺利,可从发动到孩儿落地不消两个时辰,那自然不算是艰难的。

而那之后,“七窍流血而亡”的征象,也是全无二致。

是有些病症,会使产妇如此惨烈地死去?

还是她和沈曙,中了同样的毒?

姬桢的心在腔子中猛跳,这或许……或许是揭开前世自己生死谜团的,唯一的机会?

无论如何,这样死去的产妇都不算多的。

而沈曙又是皇帝的宠妃,她这样凄惨地死去,皇帝总该要个说法罢。

她阿兄不同沈衍,阿兄喜欢沈曙,便是真心喜欢。再没有什么“顾全旧情”之类的掩饰——既然如此,定该要详察此事的。

姬桢命人取了她的名笺来。

这一回,她是要求见皇帝阿兄了。

却不想等了五天才收了回音,皇帝虽然同意她觐见,可来送信的内侍,却从谢见深那边,递了句话来:“陛下这几日心情很是不好,长公主殿下若要入宫,衣衫打扮上可素着些。”

姬桢眉心一紧。若不是因为沈曙得宠,一个妃嫔遭逢不幸,是无论如何没有让长公主“穿素些”的道理的。

说这话的内侍固然是出于好心,只是姬桢最终入宫时,虽穿着青衫黛裙,鞋尖上却缀着两颗熠熠的石榴色宝石花。

行路时谨慎些,便露不出来,若一踢裙角,便是流光溢彩。

面见皇帝之时,她自然规行矩步,赢得他一丝苦笑:“阿桢——你都知晓了?”

“阿兄节哀。”姬桢温声道,“这话说与不说其实并无两样,只是……只是阿兄瘦了。”

皇帝一怔,一时竟然无话,原先唇角那一丝苦涩笑意,竟是用力抿唇也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我……我实在是……”他说不出什么,颓然摇头,“苍天……”

“若是和嫔还在,大约也是想阿兄能振作的,”姬桢温声道,“她到底还留了个骨血在,阿兄不为别人,便只为她那点儿寄托,也该打叠精神勤加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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