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
“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她慢慢念着,念得姬桢泪落如雨,一声声“阿嫂”只在心里念着,怎也说不出口。
她却还不停。
“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
姬桢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泪,此刻再也无法管甚体面仪态:“阿嫂这是为甚,为……”
陈皇后的手,终于挪到姬桢面颊,泪珠子沿着她手指,划过手掌,没入寝衣宽大得过头的袖口中:“阿桢,对不住……对不住……”
“阿嫂,别……”
“回家罢。”她却道,“若是愿意听阿嫂的话……莫要信男子承诺,只对得住,自己的心,才好……”
说到此处,姬桢已然全是伤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阿嫂,怕是真的不成了,才会说这些……
她半点儿不曾想,皇后作甚要与她赔不是。
更不想,皇后那句“对得住自己的心”,又是意指何处。
直至颓然出了宫,霜葭在马车上,递与她一只白银约指。
这是宫中的侍人才用的廉价东西,姬桢愕然道:“你给我这个作甚?”
“是李内侍送来的。”霜葭轻声道,“里头怕是有些东西……?”
李内侍……李橱?
姬桢在一刻恍然之后,连指尖都忍不住哆嗦。
天。她怎么竟然将李橱忘了。
旁人也便罢了,李橱却是个无论如何也想向上爬的。
若是皇后真的没了,他这样在宫中无依无靠的人物,除却掉头回来投奔她,还有甚路可走?
比皇后还有本事的,不是太后,便是皇帝。可太后年岁大了,不需要一个双手伤得狰狞的内官,皇帝身边,更是不会容下从长公主府上送来的人。
再有旁的归宿,又哪里有皇后可靠?
因此李橱必是一心盼着皇后好的。
他有甚么消息要说给她,莫非,是如街巷话本一般,要荐个神医么……
姬桢端详那指环,反复颠倒几回,果然发现极细小的一点突出。
只一拨,那指环便裂开一条缝,内里落出一个极小的纸团。
细心展开,里头以鼠须笔,写了十八个字:“帝弑杨氏,累八郎受报应,以皇后替罪,以绝传言。”
姬桢益发莫名,如何“帝弑杨氏”,哪个杨氏?如何又牵连到八郎身上——报应?甚么报应?
霜葭勾着头,不曾看她一眼,她再瞧瞧那纸团,确信再没有漏掉一个字后,便将字条信手丢入车中火盆里。
见它边缘翻卷,由红变作灰,终究再也没了行迹——连那篷出的小小火花,也只一刹便没了。
可就是那一霎,姬桢忽然想到,所谓的“报应”若是真,那么,总该是一报还一报的。
也便是说,若八郎失聪会有“皇帝不德,以致皇子残疾”的流言传出,那么皇帝做的缺德事,一定是伤了他人子嗣……
而杨氏,杨氏……
与人子嗣有关的“杨氏”,莫不是,她小阿娘?
莫非,陈皇后那句“对不住”,不是因她们即将永诀而道别,是因为,他们——至少她夫婿,害死了她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