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四年经历了报警、谩骂、出轨、互殴之后,我又一次结束了和董鹤凡的恋爱长跑。
河塘镇第一中学职工宿舍。花砖垒的楼道墙败落的所剩无几,旁边寥寥的长着几颗青黄色的野薄荷。
我住在二楼,需要穿过长而幽暗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过于明亮的窗,四季轮转,可那扇窗外的天空似乎永远是惨淡的藕白色。
我常在回去的时候对着那窗短暂的晃神,如同跌入一个带着旋涡的梦境。
人生不过是黯淡无光。偶尔以为看见了光亮,转个弯随着阴影落在侧肩,又宿命般自行走向另一种黯淡无光。
我在这样的情境下遇见陆铭君。中午上完两个小时的辅导课后,我出校门买了些吃的,饥肠辘辘的地赶回去。
他身材颀长,眼神明亮。背着斜肩包与我擦肩而过。有一阵小小的风吹过。
其实我注意到了他。过于年轻的人身上好像总带着一种毛茸茸的光晕。
我低垂着眼睑安静地走过,却不料他在擦肩而过几步之后,忽然追过来。
“我可以……加你微信吗,感觉你很漂亮。”他干净柔软的头发映在我的眼眶,眼神有些许的慌乱。
是少年一样的慌乱。
然后才注意到他的模样,真的是个少年。口罩上露出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少年这个词总能让人想起很多。十八岁尘土飞扬的操场,慢慢滚落在脚边的篮球,被踩扁一只沾满了灰的芭蕾舞鞋,年轻脸庞上细密的汗珠,鼓足勇气又咽在喉头的羞涩告白。
好。我说。
手机从来都是被我攥在手里的。这是我认为我与世界唯一有效的维系。
我试图佯装镇定,但举起手机的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
太久了。我一个人喝酒的时候都会觉得。
喝酒是我每一天中少有的企盼。一切无望的情绪都会在酒后被无限放大,而行为还强撑着。
连收起酒杯,冲刷,摆好夜半梦醒时的茶水,将下酒的残羹丢入垃圾袋,系好口子,这些步骤都有条不紊。
仪式般的自我安葬,然后酣然入睡,如同醒觉后再无明天。
回去之后,我匆匆吃完已经温了的食物。看向手机时他正好发来消息。
“你的头像……”
我的头像是几簇大紫大红的牡丹,热热闹闹的拥在一起。
“显得稳重。”
“我还以为这是你家长辈的微信。”缓了缓,他又说,“刚刚加你的时候你很紧张吗,我看到你手在抖。”
我笑了笑。他最多二十出头。却志得意满的仿佛我是一个猎物。
我回忆起他刚刚的眼神,湿漉漉的,带着七分蜗牛触角一样的温柔试探,又带着三分狐狸一样的狡黠。
“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我感觉到了。其实我也很紧张,因为你是我第一个去搭讪的人。”
我的手指微微僵住。我很明白,我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又怎么可能是这个第一次。
他说了谎。
直到这时一种危险的警报才在我心中响起,有声音如同蛇行般窸窣,继而从背后温柔又冰冷的抱住我。
它用充满蛊惑的声音说,闭上眼,不要看。
我说,好。
这样长久沉默的生活中,除了对学生讲课之外,就是买东西时候和小贩那几句简单重复的交流。甚至连讲课的时候,我都很少提到课堂以外的任何东西。
我喜欢又独特又美丽的衣服,它们让我感觉我像一个在大片的花海里奔跑的烂漫少女。阳光会把我的每一根汗毛晒得温暖又闪闪发光。
但我在工作时候永远穿灰色调的上衣和宽腿的牛仔裤。再收起眼中仅有的光,这种由内而外的黯淡让我有一种动物隐蔽于丛林的安全感。
日复一日的酗酒带来的是大脑经常性的眩晕和记忆力的损伤。我能感觉到我满身疲劳,只觉得对世界无话可说。
越是这样我越是期盼着能与人发生情感上的链接。隐约埋藏在皮肤浅层的,抑或是刻入骨血的。
我和他渐渐熟络起来。他叫陆铭君,二十二岁,来河塘镇办工作上的事。而我谎报了我的名字和年龄。我说我叫夏夏。
我也没有承认我实际上比他大了五岁。
我应该是最脆弱、晶莹的星,如果有一天他想拥有我,应该小心翼翼的将我从晴朗的夜空中撷取,拥我入怀时想的只能是怕我破碎。
我不愿让自己以一个应该理智的身份面对他。即使这段交集中,每个可以被预料的细节都将充满失控。
过了一个多月是二月十四,正是我们的寒假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也在县城的家中呆了接近一个月。
那天陆铭君突然告诉我有东西要送给我。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说:“不了。”
那个被我喊作父亲的男人已经在这段时间里给我介绍了魏先生。
魏先生叫魏如晦,三十岁。
“不仅在咱们这,人家在省会都买了好几套房子。”父亲说完这些,他眉头皱着,眼神空洞迷茫,轻易看出是在努力算计了。
我没有反驳,于是在几天之后就见到魏先生。
他又高又瘦,皮肤略微有些黑,颧骨高耸,脸颊也有些坑洼。但总体并算不丑陋,待人很是客气,透过后视镜打量我的眼神冷漠又冷静。
第一次见面,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半天,总是离不开我平时的工作生活,怎么吃饭,工作忙不忙这些没话找话的琐屑,一一问得详细。
而我倒是对他的生活不怎么感兴趣,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提不起力气多问。
送我回家时他提及了下次出去玩的事宜,我知道这表示我在他那里算是过了关。
后续的情节只不过是水到渠成。
他会趁我课少的时候开一个小时的车去河塘镇接我回县城约会。
周末回家的时候更是不用说,将车开到校门口来接送我,我刚出校门便帮我拿包,以此宣誓主权。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