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先威慑,再利诱。
辛容接着说道:“我不知你是如何成为郎官的,想来应当很是不易。陛下身边的近卫郎官,基本是豪族世家中选出来的。”
水丘辞依旧温声回道:“在下和法师修行至宪王封地,有幸得宪王赏识。”
“我不知以后陛下会封你什么官职,这要看你自己的能耐。但我可以保证,若有人想用手段排挤欺压你,我自不会饶他。”辛容后半句一字一顿说道。
水丘辞知晓辛容不放心自己,所以她陈清利害关系,有威慑他的意思。
女扮男装,性命攸关之事,这么做理所当然。
然而他没想到,辛容竟然还会用利诱这一招。
都官从事俸禄只有中三百石,但却能监察逮捕处置俸禄六百、一千甚至两千石的官员。
别说他本就誓死保密辛容的身份,就算换成与辛容有过节之人,也会慎重考虑这份保证。
维护前程也好,对付政敌也罢,与她合作,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辛容真诚又凌厉的眼神,好像在告诉他,谁要是胆敢欺压他,就会被她一剑刺死。
水丘辞心中一动,辛容虽然不放心他这个人,至少对他的品性,还是有些信任的。
否则,她那么傲气的一个人,不会随随便便给出这样的承诺。
“在下何德何能,得大人这样的承诺。”
“不是你有能耐,是我要告诉你,本官的职位炙手可热,本官的能耐众人皆知。”
水丘辞带着细长伤痕的手掌慢慢蜷起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是他想太多了。
她当真是,傲气凛然,除了身边的柳慕英落,和于她有恩的黄大人,大概就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说天涯陌路,就真的是天涯陌路。
“承蒙大人关照,下官感激不尽。”
辛容见水丘辞垂眸为自己斟茶,神情落寞又恭敬,眼中的不忍一闪即逝。
既然是威逼利诱,她当然要占尽上风,虽然她知道水丘辞只是文弱书生。
既然是双方交易,她当然要撇清交情,虽然她知道水丘辞当是正人君子。
夜半深,窗外是清风吹动新叶的沙沙声。
人已去,屋内只剩茶盏被摩挲的静默声。
茶凉之前,水丘辞忍不住问道:“大人,可否告诉在下,为何冒着风险,执意做官?”
“想做便做了,能做就做了。水丘辞,别问我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大人?在下确实想问,若在下能助大人一臂之力呢?”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那大人,要做官到几时?”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大人,还是但行己路,不问前程?”
“反正问了也不会知道的,不是吗?”
水丘辞有话难诉:若我知道结局呢!
可这是他上一世的结局,她本活得恣意洒脱。
他不能直接告诉她,因为该他做的事,他自然要自己承担。
他不想全部告诉她,以免莫测的未来,平白让她多了纠结。
他试探着又说道:“以大人之貌,若是想嫁,富贵权势都可挑得;以大人之才,若是做皇后身边的女侍,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
“我偏要做官,偏要做这武官!”
水丘辞看见对面之人修眉轻皱,眼神略带怒意,不知为何,竟感到自己有些欣喜之意:果然劝不动,也不好哄的,她就是这样,也还是这样。
“大人,要走了吗?夜深已经宵禁了。”
“宵禁?水丘辞,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水丘辞笑意稍显:“是在下关心则乱了,宵禁对大人而言,自然形同虚设。”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在下回去也是孤身一人,在哪里歇一晚,都是一样的。”
“你随意,我走了。”
“大人,容在下送你。”
“你早些睡吧,告辞。”
从墙外跳进小院,辛容惊奇得问道:“柳慕,你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坐着干嘛?”
“有门不开,偏要跳墙。”
“大门没有拴住吗?”
“你都没回来,怎么会栓门?”
“下次栓上吧,我可以跳墙。”
“还有下次,这么晚去办事,怎么不叫我——和英落?”
“这事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啊。”
“什么事儿?你去见谁了?”
“进屋说。”
“快说。”柳慕关上门问道。
“水丘辞,还记得吧?”
“那个讲经修行的书生,你去见他了?他来京城了?”
“他现在是当今陛下身边的近卫郎官。”
“那他——”
“放心,威慑加利诱。他不敢,应该也不会拆穿我的。否则,百害而无一利。”
“什么利诱?你别乱开条件!”
“我说我会保他不被那些公子哥儿欺负。”
“他是陛下身边的人,将来官职也不会低的。”
“官职是官职,职权是职权,柳大侠。”
“纵容掳掠羌人为奴为婢的楚练被处死了,羌女你也找到一个了。什么时候辞官?”
“以前没做过官,现在还没做够呢。”
“不嫁人了?”
“嫁谁啊?”
“当真要一直做官?赵风宁可被人威胁过的,万一有危险——”
“我是都官从事,依律令办差,遵诏令拿人。如此而已,别无其他。其实身边人越少,越不会被威胁的。”
“为何今夜,要跟我说得这么清楚?”
“我知道你想去找那位剑仙,但应该是答应了父亲,要照顾我。”
“没有,师父说,你已成亲,我可以留,也可以走,看我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