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外头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偶尔听见护卫夜巡时踏上积水的声音,声音很小,像是揉碎在雨幕中,也听不真切。
一想到,此刻言昱安正咳嗽不止,陈英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竟是怎么都睡不着。忍了又忍,还是起身出门去。
回廊下,守夜的护卫们在看到她时,一人躬身上前询问,“可是有何吩咐?”
“我有些饿了,能否告诉我膳房在哪里?”陈英随意扯了个谎,好在夜色深浓遮掩了她脸上的尴尬。
那护卫看了她一眼,下意识朝一处亮着灯火的偏房望去,“卑职这就去吩咐膳房送些饭菜过来。”
“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好。”陈英顺着他目光看去,心下了然,也不等对方说话,冒着雨就跑远了。
望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另一个护卫忍不住多嘴,“这小厮也不知是什么来头?那日竟为救他,死伤了咱们好几个弟兄。”
“管好自己的嘴,别忘记世子爷的规矩。”
很快院中又恢复宁静,只余下潇潇夜雨声。
膳房内果然还有人,一个小丫鬟守在炉前熬药,见有人进来便慌忙起身,“这位小哥是来取药的吧?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
说着,她熟练地将药汁过滤到瓷盅里,然后装进托盘递到陈英手里。
这是将她当成端药的小厮了,陈英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了句谢,便端着药转身出去。
刚走到言昱安门前,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低咳声。这时房门忽然开了,一抬眼就和刚出来的平康对个正着。
“快,快进去吧。”平康看清来人,脸上愁容一散,转瞬露出个笑脸,“世子爷还没睡呢,见到你定会高兴。”
陈英垂下眼,犹豫了一瞬,还是端着药进屋了。
悄无声息地走进内室,脚步却是一刹,方才透进来一阵风,吹开床榻边轻纱帐帘。
她呆呆地望着那半躺的白色身影。
在她的愣怔中,那人蓦地放下书卷,闭眼揉了下内眼角,声音带着疲惫,“把药放下就好,出去吧。”
半晌没听见动静,他睁开眼看去,一时间也呆住了。这一刻,四周安静极了,好像连屋外的雨声也渐渐消弭,生怕惊扰正遥遥相望的二人。
只是几日不见,他似乎又清瘦了许多。
陈英忽然就心疼起来,忍不住朝他走近。走到床榻边她将药碗递过去,扯唇一笑,“我方才去膳房,刚好瞧见你的药熬好,就顺手送过来了。”
言昱安手撑在榻上,身子往上挪了挪,“有劳了,你早些回去吧。”
说着他接过药喝下,抬眸见陈英抿着唇不动,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生疏,这才温声说,“我只是染了风寒,你不用担心,早些回去免得过了病气。”
刚放下碗又是一阵低咳,他偏过头去不想让陈英看到。他的耳朵因咳嗽涨得通红,陈英的心也跟着一颤,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手背。
这一抚,她陡然一惊,“怎么这般烫?”
言昱安抽回手掩在袖中,只对她淡淡一笑,“无妨,已经好多了。”
他闭了闭眼,额前一缕墨发落在苍白的颊边,让原就病弱瘦削的身躯,有种琉璃般易碎的脆弱感。这个总是矜贵从容的世子爷,这一刻仿佛脱去所有流彩华光,变成了一个柔弱可怜的孩子。
那微沉的呼吸和隐忍强撑的眼神,让陈英的心忽然就软成一片。
言昱安微微睁眼,烛光之下,他的眼神有些暗淡,“阿英,那日……”
“那日多亏你及时相救,我正不知如何报答你。”
陈英接过话头,转身取巾帕浸在水盆里拧了拧,缓声说,“我思来想去,也只有在你回京前好好照顾你作为报答,这样也就彼此不相欠了。”
言昱安望着她的脸,半晌他收回视线,低垂的眼尾下他的眼神越发黯淡,声音也有些虚弱,“为何只是在回京前?”
陈英拧干巾帕给他擦脸降温,视线落在别处,“日后你回京娶了世子夫人,身边自然也就不缺照顾的人了。”
言昱安脸上一僵,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外面的天一点点亮起来,用过早膳后,众人便收拾行李准备出城。
言昱安身子好些了,陈英仍旧不放心替他围上大氅,又在他手里塞上暖手炉。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马车中,时不时地看向陈英,那目光看似平淡,却又与寻常不同,陈英看不透,便只能尽量去忽略那道目光。
两人相对坐着,谁也不说话,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陈英只好歪着头靠在车壁上,最后索性就闭眼装睡。
随着马车猛地一阵颠簸,她的脑袋一晃险些就要磕到车壁上。言昱安忽然倾身过去,将手垫在她的脑后,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甚至呼吸可闻。
陈英装睡也装不下去了,猛然睁开眼就对上言昱安近在咫尺的双眸。她有些被吓到,下意识就仰头往后躲,脑袋却没有磕到车壁,而是撞进他温软的掌心。
手突然被压到车壁上,言昱安毫无防备,身子往前倾去,好在他及时撑住车壁,就在两人鼻尖快要碰到时,堪堪稳住了身形。
这时的他呼吸有些粗重,灼热的气息不停扑洒在陈英的脸上,像是一团火,燎得她心头扑通扑通乱跳。
言昱安还来不及收回的眼神里,带着温柔和一丝说不清的迷惘。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清瘦的脸庞瞬间染上一抹不自在的红晕。
他静静地望着陈英,伸手将她散落的一缕发丝挽在耳后,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莫要贪睡,当心些。”
很快他便收回手,微垂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射出一弯浅浅的阴影,衬着他泛红的脸庞,俊美至极,而又温润至极。
陈英莫名想到那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虽说是浮夸之词,此刻倒是真切所感。
当年初到侯府时,她看到言昱安的第一眼,便觉得他身上仿佛有一层光,衬得世间万物皆黯淡失色。许是从那时起,她的目光便再也没能从他身上挪开过。
可如今,眼前的光近在咫尺,她却清醒地知道,光是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