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英走远了,崔朗脸上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但还是心有余悸。抬眼朝身旁的男子偷偷觑了一眼,他便低下了头,觉得后背乍起一阵燥热。
而那厢,言昱安悠然地走到墙壁之下,一边仔细查看城防图,一边嚼着蜜饯,脸上的神情更是少见的快意,显然心情十分舒畅。
很是突然地,他随口唤了声崔校尉,却迟迟不见身后之人应答。
蓦地,他转过头来,双眼微眯地盯着崔朗,“方才交代的几个点,你可记下了?”
“啊?”崔朗抬起头,愣了会儿才醒过神来,“记下了,卑职全都记下了。”
崔朗脑中的八卦轰然散去,面上又恢复了沉肃。适才和言昱安交谈中得知盗粮案的始末,短短数日,就能将这伙盗匪与背后销赃的米粮铺一网打尽,这般雷霆手段,着实令人惊叹。
崔朗起先多少存了些看戏的心思,可如今这情形,他自然不敢再吊儿郎当地躲懒了。明日云州城中只怕又要掀起动荡,以防不测,事先得调动巡防营提前做好部署。
这样一想,隐约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直到对上言昱安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他这才恍然大悟,只怕是连他今日这趟登门致谢,也尽在言昱安的预料之中了。
“明日起,严查城内所有米商粮铺。倘若账簿记载与城门进出货物查验不相符的,一律上报严查。”
“是,卑职领命。”
“如此便要有劳崔校尉了。”言昱安在太师椅上坐下,手臂轻抬,朝对面一指,“坐吧。”
崔朗颔首,刚一落座,就听到上首清朗的声音再次传来,“眼下云州正值灾荒年,若是治理得当,待解了云州之困后,凡有效力者,言某自会向朝廷请功受赏。”
这是要求他做出些政绩来,同时也是给他吃下定心丸。崔朗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赶忙起身,双手抱拳,“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唯言大人马首是瞻。”
傍晚时天降大雪,陈英坐在暖炉边烤火,一边埋头绣着帕子。自从上回帕子被言昱安拿走后,她也一直没寻着机会找他要,想了想,索性再绣一个便是了。
到了晚膳时分,两个丫鬟提着食盒过来。等饭菜摆上桌,陈英忍不住问了句,“今日怎的多了一个菜?”
丫鬟也是一脸茫然,摇摇头后便退了出去。
如今云州城里还闹着饥荒,城主府里这般膳食,实在太过奢靡。她忍不住皱了下眉,想着有机会定要跟言昱安提一提。
正想着,就见言昱安掀开挡风的门帘,走了进来。
他的身上落了一层薄雪,火光之下,晶莹明澈的双眸似染上一层水汽,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她。
那眼神有着如水般温柔,似乎还漾着说不出的温情,对上这样的目光,陈英只觉得呼吸一窒,她下意识攒紧手指,突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原来是帕子上的绣花针扎到手指了。
看着指尖慢慢冒出殷红的小血珠,她还在愣神时,言昱安的大手已经握住她的手腕。
感觉到他手上的凉意,陈英的手抖了抖,下意识想要抽回。就在这时,言昱安低下头,在那血珠上轻轻一吮。这一瞬,陈英骤然睁大了双眼。
指尖被他舔舐着,激起一阵温热而柔软的陌生触感,令她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陈英两腮羞得通红,连忙低下头,讷讷地开口,“好了吧。”
语气中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羞涩与无措。
言昱安这才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门边,吩咐人进来添一副碗筷。陈英悄悄握紧手心,到这时才明白过来,今晚为何多添了一道菜。
等碗筷摆好后,二人便开始用饭。言昱安仍有些不放心,还是提了句,“近来城中可能不太平,从明日起你就不要出门了。你父兄的下落,我派人还在暗查,你在府中等消息便好。”
“那些盗匪不是都已经抓到了吗?怎么还会不太平?”陈英下意识便抬头看他。
这一抬头,便注意到他眼眶下已有一层淡淡的青灰色,原本光洁的下巴也冒出一些细密的胡茬。陡然意识到,她已许久不曾这般近距离地看他了。那样风姿卓绝的人,如今满身疲惫,这样一想,她不禁红了眼眶。
这一幕,落在言昱安眼里,就解读出别的意思了。言昱安心一软,又温柔地补了句,“你若实在想出府,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不不不,我不能给你添麻烦了。”陈英连忙摇头,解释说,“我知道你暂代城主之职,每日忙得早出晚归。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在云州摊上这些事,我心里已经觉得有愧了。”
起初要跟他来云州,也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那些前世的梦里,始终没有见到阿爹和阿兄,或许这兵荒马乱中,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了吧。只不过对她而言,似乎只有坚信父兄还活着,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家还在,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用筷子扒着饭,却有些食不下咽。
言昱安见她心绪不宁,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长长叹出口气,便将她手中的筷子撤走。
他一把将陈英拥入怀中。
陈英眼眶里的泪水再也绷不住,簌簌地直往下落。
言昱安轻抚着她的后背,感觉出怀中女子在低低啜泣,他从腰间取下一枚鱼形玉佩,戴在了女子脖颈上,“这块玉佩护佑着我平安顺遂,想来是有些灵气的,现下送与你,希望你所念皆能如愿。”
陈英低头看向胸前的玉佩,然后她下巴一抬,泪眼盈盈地看向面前的男子。
目光交汇中,她对上了言昱安满是怜惜的眼神,想要推拒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埋下头,摸索着玉佩上的纹路,指尖传来的温润感,和男子怀抱里的温度一样,心里竟莫名地踏实。她侧着脸靠在他胸膛里,瓮声瓮气低语着,“怎么办,我好像变得越来越贪心了,越来越舍不得你。”
“那就不要舍下我,可好?”言昱安慢慢松开她,低下头贴着她的额头,唇角带着笑,极温柔地说,“你可以多劝劝自己,以后不要再躲着言昱安,要对他温柔小意些,或许将来他真会替你谋个好前程。”
一句话,便将崔朗昨日的戏言还了回来。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