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决意引君入瓮,炸毁碉堡。
后来的事,因为三人是分头行动的,赵宁德也不清楚。只是最后在废墟下找到了还有一口气的杨安信。便想着死也要带他走出去,就一路走到了黑水滩。
杨安仁看着重伤昏迷的弟弟,明明上月新阳分别时,还对他傻笑,怎么变成这副血肉模糊的样子。
尽管母亲颇为不喜,可他小时很爱和弟弟玩耍。可能是当时还很幼稚的自己喜欢听一个奶娃娃追着喊哥哥吧。到了读书习武的年纪,他就不喜欢信哥儿了,虽然小他两岁,竟处处比他学得快。母亲还时常因此而训斥他。他并非不努力,为了胜过信哥儿,三更还在背书,五更就要练拳,却总被那小子轻轻松松赢了。
不过到了十六岁,总算胜了信哥儿一筹,父亲带他去了战场。
第一仗便是一场惨败,第一次杀人的他抱着一棵树呕吐不止,父亲问他还行不行?他咬牙扛住,他不能不行,他若不行,信哥儿还得来。
可他还是不行,两年间非但没有收复靖江北面失地,甚至还丢了几座城池,信哥儿还是来了。
信哥儿自然比他英勇得多,来了便屡立战功。可他们都清楚,很多仗看起来在赢,实际上大炎一直在输。
他无所谓生死,他来的时候父亲便告诉他;“来了石门关,就是要死在这里。”
父亲没有对信哥儿说这些,他心里多少有些嫉妒,但也理解父亲。他也抱有这样的希望,希望信哥儿可以活下去,活到战火平息,山河无恙,娶妻生子,幸福美满。这不就是他们心甘情愿死在这里的理由吗?
然而最后,竟是信哥儿先走了。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信哥儿根本不会出现在萧家堡,如果不是他决意炸堡,信哥儿也不会受重伤。他本该死在这里,却让弟弟承担了。他本就没什么颜面存活于世。
更何况那被撕碎的手札上正是他亲笔写下的:
“杨氏安仁,自诩君子,肖想弟妻,有悖人伦,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最初看到时,比这些字更让他惊恐的是,那一瞬间脑海突然浮现一幅景象: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少女站在溪流边,撩起下摆,伸出一只光洁细腻的脚,让溪流在脚趾中缓缓流过,而他站在一旁心中一荡。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她是弟弟的妾室桐娘。
他们兄弟二人成年便随父亲在这石门关和索林骠骑厮杀,刀光剑影中摸爬滚打,国之危难关头,从未有过绮丽之想。虽然他有时会假装艳羡,实则取笑地说信哥儿有美妾在家。但他都未曾回过盛京,又从未见过,又怎会肖想呢?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这一段记忆就这么莫名其妙却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而事至如今,他该怎样对面前的人解释呢?他也知道这些年来在逃避什么,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刚刚回府,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遇见最不想遇见的人,被问到了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白桐见他脸色低沉,沉默不语,不由觉得可笑,那不如就把刚刚在兵书中发现的秘闻宣之于众吧。
谁料杨安仁突然从案几上拿起佩剑,正是圣上曾赏赐信哥儿的流云剑。白桐却没有害怕,反而是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正欲夺剑,却见杨安仁拱手将剑递给了她。
“弟妹,我自知萧家堡一战愧对于信哥儿,这些年来这也是始终压在我身上的罪孽,如今不如就交给弟妹了断吧!”
白桐不由得后退一步,这人是想要她杀了他?他真的疯魔了?还是在此惺惺作态?
杨安仁见她并不接剑,接着说:“只求弟妹留我一命,如今国难当头,前线战士粮草早已不足,还在等我带军粮回去,我这条命注定留在石门关,其他任你处置!”
白桐惊疑,他在说什么,不是边关大胜吗?怎么又成了国难当头?
却只见杨安仁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看着她淡淡一笑。突然寒光闪过,白桐微微闭目,一股温热的血喷溅出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染上几缕殷红。杨安仁手起刀落,砍下自己整条右臂。
这时咣啷一声,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侯爷!”冲过去按住杨安仁的断口,怒目瞪着白桐,好似要吃人一般。
白桐却只看着眼前杨安仁那还在血泊中的断臂,并没有惊慌和害怕,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疯子,这人是个疯子。
她抹了抹脸上的血痕,只想快点离这疯子远些,拔腿就跑。
黑衣人想拦他,却被杨安仁阻止了。白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得兰芷园,足足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晃过神来。
杨安仁是疯子这点毋庸置疑,看来那兵书秘闻所写不假。他既然这么做,信哥儿的死他自然是脱不了干系。但可他这么疯,反而不像是杀她的人,杀她那个人要心思缜密得多。
白桐死而复生至此已是第五回了,开始她以为是活不过七月初十这一日,而上回她大闹广荣堂被关在杨安仁的书房就到了七月十一。
而她此刻第一次产生了逃离侯府的想法。
她在这宅院里几经生死,好似池中的锦鲤,笼中的鹦哥,再怎么折腾都在别人的掌控中,即使活着又与死了有何差别?
为何不更出格些,走出去?走出去她或许就能活下去。
她换下染血的衣裙,开始收拾行囊,务必要在杀她的人来之前离开侯府。今日侯府忙碌,她悄悄从后门逃走应该不难。只是不知,杨安仁断臂后,那宴席会不会按时举办?
那些有秘闻的兵书,她犹豫后还是决定带上,里面涉及的骇人秘闻,以后说不定还用得上。她找了几件信哥儿的旧衣衫,换成男装或许在外边会方便一些?
还在整理,突然一个黑衣人闯进屋,吓了她一跳。正是之前书阁那位。
他也不说话,把一个包裹扔给白桐。白桐不明就里,只见他转身就走,刚走不远又折返回来,冷硬地说:“往南跑!”说完便消失了。
白桐打开那个包裹,里面竟装着她的身契和一些银票,还有一把匕首,想来是杨安仁派他送来的。看来他已知晓她准备逃跑了。
杨安仁如此大方,那她也就却之不恭了。事不宜迟,白桐背上行囊,迅速向侯府后门跑了过去。
此刻后门竟真的没什么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