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无声的注视难免让我联想到初见那一天,冷淡孱弱的少年无论是在灿烂烟花下,还是在温暖日光中,似乎都与这世界隔着万水千山,让人伸手也抓不住。
是被簇拥在热闹繁杂色彩中的山顶晶莹雪。
伴随着大概是胜利的欢呼音效,终于能分神的少年还是注意到了我,可漂亮的眼睛只看了我一眼就又放到了游戏机上,甚至还将自己往推车后面藏了藏。
在我逐渐翔实的观察报告中曾经记载过,音驹的二传手是个不会主动和人搭讪的社恐。
捏紧手中的塑料袋,我不管此刻又开始雷动的心脏,生怕错失能够和他认识的机会,大步走到他的面前自我介绍。
遮住了他的光源,那双金色的眼瞳中终于有了我的倒影。
他抬头看向我,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回应——
“孤爪…研磨。”
我早已知晓的名字历经好几个月的时光,终于,由它的所有者亲自告诉了我。
MP3似乎在单曲循环着,空旷的体育馆里,男人又在吉他声中歌唱道:
“I came along, I wrote a song for you, And all the things you do, and it was called Yellow。”
怕惊吓到胆小的猫咪,我带着诱哄的语气说明了我的来意。
视线停留在已经黑屏的游戏机上的少年,像是家长不在家而被迫招待客人一般,解释说小黑刚被教练喊了过去,可能要一会才能回来。
私心很想和他独处来等待黑尾铁朗,但是,发烫的脸颊以及说话不自觉的颤音已经不允许我再待下去,也为了不让孤爪研磨不自在,我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以后,就找了借口匆匆离开。
仓促地仿佛社恐的那个是我一般。
可今天能够搭上话,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奔跑在前往蛋糕店路上的我脸上不自觉带上笑容,在慢慢停下的步伐中,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演变成放声大笑,甚至开始哼起了体育馆里,那个小小的MP3里,朗朗上口的旋律。
不久之后,我就知道了孤爪研磨循环的这首歌的名字——《Yellow》,英国乐队Coldplay的代表作之一。
像是为了和喜欢的人有共同点一般,我把乐队的维基百科背得滚瓜烂熟,在我的MP3里塞满了他们的歌曲,教科书上也随处可见他们的歌词,甚至让我的英语成绩一度高过了国文,看他们的演唱会也成了人生清单的重要一项。
但那样发自内心的诚挚快乐,是我此后再难拥有的。
很多时候,人类喜欢美化自己的记忆,将自己的妄自揣测更改为合理推敲,并且选择性地遗忘一些昭然若揭的细节。
就好比在孤爪研磨喜欢Coldplay这样一个美丽的误会中,成年后的我在回望时,总会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个粉色的播放器,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孩的所属物,真正的歌迷或许另有他人。
7.
键盘一阵噼里啪啦过后,我已经行文过半,坐在地垫上的春奈突然凑过来问,去不了演唱会的东京站,不久后的哥德堡站的如何。
我捏了捏被眼镜架痛的鼻梁,表示先不说有没有出票的,就我们两个打工仔,哪里有钱去加价买这么近场次的门票。
春奈冲我摇了摇手机,笑得狡黠明媚,说,自然是有冤大头。
line界面上是备注为孤爪研磨的人发来的信息——打乱前辈的休假计划了,票的事情我会解决。
我这才想起,孤爪研磨的妻子,音驹文学社的学妹,是春奈签下的自由撰稿人。
嘛,反正孤爪研磨也不喜欢我,能坑到他似乎也很不错。
福莱特在《巨人的陨落》里曾写到,你太年轻,太理想主义了,你以为每个问题都能找到答案。初次读到时,我正青春无敌,嗤之以鼻地同春奈抱怨过,问题既然存在那就一定拥有答案。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人生难得糊涂,正如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喜欢我这种亘古以来就存在的问题,从未有人解答,未尝不是一种浪漫。
送过三明治的第二天,我就在午饭后收到了黑尾铁朗投喂来的小饼干。
刚结束午餐时间,空荡的教室里没有几个人,从外面回来的黑尾铁朗高喊我的名字冲了进来,向我扬了扬手中的自封袋,得意又张扬地让我接着。
一个抛物线后,系着蝴蝶结的自封袋就落进了我怀里,里面是造型可爱的小熊饼干,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而黑尾铁朗手里则捏着一张相片向我走来,日常没坏心地阴阳怪气道,哎呀哎呀,没想到同桌小姐和我们有这样的缘分。
我虽毫无头绪,却也敏锐捕捉到了他用“我们”这一词,以为是他意识到了什么,刚要反驳几句,他手中的相片已经端正地放在了我的桌上。
是那天花火大会拍下的。
璀璨绽放的烟花下,身穿浴衣的少女侧身回望,正与镜头对视,来来往往的人群在她身后被模糊成虚影,唯有向着拍摄者坚定走来的黑衣少年能勉强辨清些模样,清隽秀气,哪怕他的面容因失焦而模糊,那一双金瞳也仍旧明亮如星。
耳边是黑尾铁朗解释说他们都很喜欢昨天的三明治,小乖闹着要看制作者是谁,然后从开学初的班级大合照里,认出了我是上次花火大会她要拍研磨时无意间拍到的女孩,觉得很有缘分,就托他把相片送给我。还有饼干是小乖早起做的谢礼,希望我能喜欢。
在他的念叨中,我只是想,这照片拍得真好看啊,我也是活该喜欢上孤爪研磨啊。
当天那个氛围,换谁都要鬼迷心窍。